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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赤】未渡之川

2w4一发完的故事,西幻+航海paro,冒险家x海妖。世界观是我编的,因为很难summary就不总结了希望大家看到结局w,如果有评论就更好啦(合十)



01.

  “你确定要去吗?”

  “……算了,我一向拦不住你,把这东西带上吧,至少在这片海域里,它能保护你。”

  冒险家们总是一群胆大包天的狂妄派。赤苇京治想,在祖上传下来的童话故事里,那些看上了冒险家、将他们拉入水里的海妖或者人鱼们都没有好下场。故事里总是正义的英雄们战胜邪恶的一方,人鱼们注定无法成为传统意义上王子公主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就算她们对那些英俊潇洒的男性角色死缠烂打,甚至追上岸也没用,痴情的人鱼们总会在晨曦来临前化为海上的泡沫。

  因为这件事,写卷轴的女巫恶狠狠地换了一只蘸着红墨水的羽毛笔,在卷轴末尾批评这些故事套路都老掉牙了。赤苇京治想,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和祖宗一样化为泡沫……与其那样,不如让木兔光太郎将这片海域闹个痛快。

  毕竟在“制造热闹”这一件事上,木兔光太郎应该算得上行业翘楚,正如当年一时手滑在养他的浴缸里倒满了酒,呛得赤苇京治一晚上没睡好觉。

  当然,如果那时候木兔光太郎没有打着酒嗝刷浴室的地板砖,这份回忆应该会显得更加美好。



  这片海域位于大陆伸出的犄角之外,在古老的神话里,那里是众神的战争之地,相传被击败的神灵将化成徘徊不去的怨魂,潜在暗流中、礁石下和马尾藻群里,夜间呼啸而过的风声如恶神被放逐时凄厉的挽歌。

  这里似乎并不存在“白天”与“黑夜”的概念,一年四季都乌云密布,被风与水底暗流掀起的潮头在坠回海平面的瞬间会拍出细碎的白沫,那些风中的细密水珠落在身上,带着腥咸的味道,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楚是苦雨,还是某种海中巨兽翼上抖出的水花。

  沿着这条海域线行船,绕过大陆最荒凉的一角,就能到达另一处富饶的港口,但人们却从不爱走这条航道——在航海家们口中,那里的风浪和漩涡被统称为“利维坦”,在传说里那怪物有密不透风的背鳞与带刺的、陶片般的腹部,吐气时口鼻还会喷出烈焰。

  年老的唱经者们在提到这盘踞在深海中的“缠绕之蛇”时,也常常提及其眷属,即那些生于海底泉畔的海妖,他们虽然属于人鱼一族,却与普通人鱼相差甚远,尾鳍乌青黑亮,游水与捕猎的速度都远甚于一般人鱼,尖锐的利爪能轻松撕开橡木做的船身。

  但只有教会和随从们选择跟随信仰的力量,他们将绣着金色蔷薇的红丝绒旗悬在桅杆之上,再在出海之前奉上羯羊为祭品,那些赢下古老战争的神明就能向海上的风浪与潜在洋流之下的凶兽们发出警告,庇护船只平稳地穿过风浪,安全靠岸。

  而今夜却并不如主教们想得那样安稳,因为一个酷爱冒险的青年偷偷溜上了船。

  在桅杆上系着的红丝绒旗被扯了下来,那人一手抱着桅杆,一手平平伸出,甚至还在风中振开布料,那朵用金线绣出的蔷薇花在风中猎猎飞舞着,他将红色丝绒布一折,包住了一本笔记——那是船上的红衣大主教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他随手从笔记本里抖出来几封印着火漆章子的信,信笺飘飘摇摇,直接坠入海里。

  “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位偷取了主教笔记本的人似乎也梗了一下,但他反应得很快,显然是没少做出这种乌龙事来。

  在高举的火把映照下,这位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水手已经爬到了桅杆上半截,在高处拢了拢眼前的光,从他的角度往下望去,那些聚集在一起的船员们正犹豫着向他抬起枪口,却又害怕火星子点燃他身后高悬的风帆。

  这才对嘛,一旦风帆和桅杆都被点燃,他们拿什么穿过这片海域呢?木兔光太郎抱着桅杆,将小臂托在另一处横杆上,借了个力稳稳当当地站好。从他这角度往下望去,正好能看到船只甲板上密密麻麻的黑衣水手与那位从船舱一路追他到桅杆之下的红衣主教。

  真像蚁群啊。木兔光太郎在百忙中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爬上来的这根桅杆比他想象得还结实一些,桐油涂得恰到好处,这大概要托海盗们总爱将叛徒绑在桅杆上的福……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不祥之物的时候!

  甲板上灯火通明,方才主教追着他一路从船舱里跑出来时,喊醒了整船的船员,那位总是板着脸的白胡子主教气得捏皱了自己的羊毛边肩衣,也顾不得礼仪与风度了,指着半抱着桅杆的木兔光太郎,用含糊不清的蹩脚俚语骂他是小偷和强盗。

  而木兔只挠挠耳朵,权当作没听见这段话,他蜷缩在桅杆顶端,试着将这根柱子扳了一下——可工匠们在船只出海前总爱用桐油涂抹桅杆,再反复晾晒,他手下的木头杆子坚硬得宛若铜柱,他咬着后槽牙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了个东西,在身旁的木头上轻轻一划。

  他握着的东西很小,甲板上的人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他攥着个黝黑发亮的、类似于小短刀样的东西。他划起桅杆的动作很轻,让甲板上的水手们忍不住想笑着让他别费力气了,可那短刀样的东西接触到桅杆时只发出了一声轻响,像人抬脚踩过破碎的枯草,那坚硬的桅杆柱子被瞬间划出一条深痕,刚刚还稳如基石的杆子晃了晃,显然再也负荷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到头来好像还是得毁了这桅杆,木兔光太郎“啧”了一声。

  甲板上的大主教气得白胡子颤动,在航海时水手和海盗们都有一种不成文的约定,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在甲板上开火。可此时他们也顾不及那条文了,沉静的夜里“咔咔咔”响起连成一片的、子弹上膛的声音,而抱着桅杆在半空中东摇西晃的木兔光太郎看上去却丝毫不急,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松开了手,又猛地向上攀去——

  顷刻间改变的重量让本就裂出一条深痕的桅杆从中折断,木头彻底断开时发出一声脆响,而此时离船不远的鱼群忽然哗啦啦散开,在甲板上透亮的灯火映照下,从东方“唰”地分开一条白色水线。

  半空中风声猎猎,木兔光太郎抱着半截桅杆向海中坠去,那呼啸的风声鼓得他耳朵里嗡嗡直响,他从空中坠落时,甲板上闹哄哄地乱作一团,混乱里不知有谁对他开了几枪。但这片海域上空的风着实凶得厉害,“利维坦”的吐息连子弹的轨迹都能吹偏,他隐隐约约感觉耳朵一热,有什么东西擦着他耳边过去了。

  他一路向深海坠落,刺鼻的硝烟味被海水的气味冲散,后脑在触及水面的瞬间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拳,他匆忙之间甚至还呛了口水。

  直到深海中有一股流动的水将他轻轻往上一托。

  “我们的目的是船上携带的宝物……所以,您不让我和主教谈判的原因是什么?害怕我威胁、恐吓他?”在水里难以听清话语,所以这道声音是直接响在木兔光太郎脑中的,从外看上去动荡不安、波涛汹涌的大海,水底却异常平静,发着幽幽蓝光的水母从他二人身旁游过,却只敢远远缀在远方。

  那人轻轻出声,尾音上扬,带着点笑意:“这就是您说的‘好好去和他们谈谈’吗?”

  带着木兔光太郎穿过洋流的是只海妖,那在传说中身为“利维坦”眷属的海中凶物此时却牢牢贴在人类身边,孔雀石般的眼睛里甚至还蕴了一点笑意。汩汩涌动的水流将他二人托上海平面,木兔光太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头发里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青年冒险家从怀里取出湿透的笔记本,包着笔记本的那块红丝绒布浸透了海水,明亮的金绣都暗了下去。

  “如果让你来的话肯定会将整座船都撕碎的。”木兔光太郎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和海妖说话,他看着海妖闪闪发亮的绿色眼睛,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现在结局看上去有点惨……不过好歹我保住了整座船,是不是啊Akaashi?”

  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冒险家也为海妖起了个东方名字,他总爱拉长了音尾,大声地喊着“Akaashi”。海妖有一百种一千种别称,人们除了喊他“利维坦的眷属”之外,还喊他“塞壬”、“俄安内”或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可木兔光太郎却叫他“赤苇京治”。

  “在我们那有一个说法,‘名字’是能确认一个人的‘标签’。”木兔光太郎在喊出这个名字时,正坐在一块礁石上砸贝壳,海妖的鱼尾半沉在水中,半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晒太阳,木兔光太郎对着奇形怪状的牡蛎挠了挠头,最终还是伸过来给海妖处理。

  这位乐天派的冒险家笑得很开心,他似乎并不在意海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这片海域可能还有其他海妖,但‘赤苇京治’只有一位。”

  海妖撕开那令人头疼的牡蛎外壳时,就像轻轻松松撕开一张纸,而木兔光太郎与每个人之间也像仅仅隔了一张轻且薄的纸,只要他伸手触一触,就能轻而易举地带着光照进每一寸阴暗之地。

  但海妖却忽然有点苦恼:他应该怎么告诉木兔光太郎,这片海域只有他这一位霸主呢?

  而此时,刚刚抱着半截桅杆从空中坠落,勾动得大教廷的航船都乱成一团的青年冒险家却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那些纸页被水浸透,牢牢地贴在一起,碎成了纸浆。木兔光太郎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赤苇京治,而那看上去和平常凡人没什么两样的海妖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笔记本应该是用不了了吧……木兔光太郎心虚地试图将那团纸浆合拢,谁知一合手竟然捏成了个纸团子,他带着一点沉痛合上了眼,决定转移话题:“你早上吃的什么鱼?”

  完了,这转移的话题有点白痴……木兔光太郎在话出口的瞬间就觉得不对,果不其然,海妖的唇角动了动,漫不经心地往他这方向瞟了一眼。水流哗啦啦一响,那几封被木兔光太郎收拾笔记时抖落的信笺被几簇水团托了起来,那些信笺用防水的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最外按着火漆印,在海水里仅仅泡了一小会儿,只打湿了一个小角。

  赤苇京治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伸手点了点信封,示意他找错了方向——那些重要的藏宝图和书信都被密封得好好的。

  木兔光太郎是在夜间攀着桅杆又坠回海上的,可不知赤苇带着他漂了多久,此时恰好能看见日出,海妖漂亮通透的绿色眼睛在日光映照下,还能看出点浓艳的别样色彩。他忽然想起某一次在高山上冒险时,看到当地人骑着牦牛采翡翠,他们坚信牲畜的四蹄能踩出不一样的玉石,而那片地域最有名的翡翠叫“春带彩”,每一块翠绿的玉料间都带着一点微弱的紫,在溪流中冲洗,能泛出潋滟的光来。

  他用随身的那把小刀挑开火漆印——他正是用那把小刀割开桅杆的,赤苇京治在他试图混上那艘教廷的船时反复提醒他别和人类沾上太多关系,可木兔光太郎却固执得拉不回来。他说服了海妖,称自己一定要和那位红衣主教谈一谈,他们想要主教笔记本中夹着的藏宝图碎片,可别学那些海盗明着抢,而听得懵懵懂懂的海妖全身心信服他,最终潜回水去,摸出了一把小刀递过来。

  “这把小刀是我平时用来修指甲的。”赤苇京治说这话时,带着点让人咬牙切齿的天真,“想来应该挺锋利的。”

  的确很锋利。

  虽然最后这结局和“明着抢”也没差多少,不过……木兔光太郎想了想,他应该是拯救了这船人吧,按以前的传说,倘若赤苇想要什么东西,应该随手就能掀起风浪,将整座船拖入水底——毕竟对于海妖来说,在水下废墟与尸骸堆里找东西,应该比化出双腿、混上甲板容易许多。

  这几封信件写着不同东西,木兔光太郎小心翼翼地将信件顶在脑袋上,寻了处礁石爬上去,他看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花体字就头疼,只能看一封丢一封,终于从最后一封信笺里倒出了一角羊皮卷。他举起羊皮卷看了看,礁石旁水声哗啦啦地响动,不知何时潜回水中的赤苇京治带着一条白鱼从海底翻上来,海妖泛着荧荧青光的长指爪钩在翕动的鱼腮里,看得木兔光太郎眉心跳了一下。

  但他适应得很快,往礁石边挪去,将羊皮卷递给拎着鱼的海妖看,赤苇京治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他的指甲锐利得像刀片,在礁石上轻轻一刮,就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咯咯声。

  “藏宝图真是神话故事里经久不衰的传说主题。”木兔光太郎的声音听着很亢奋,而赤苇京治的指甲又在礁石上轻轻叩了叩,“我们这藏宝图应该快全了吧Akaashi?马上就能找到你上次提到的宝藏了!”

  “那应该是某种能够驱动天象的‘宝物’……当然,在人鱼的传说里,他还能让人类得到永生。”赤苇京治轻声解释,“传说里也有一位海妖与人类船长结下了友谊,从人鱼巢穴中偷走了这样东西,但根据记载,那位船长并未使用那件宝物,他的船在一次出海时遇到了风浪,搁浅在了某个荒岛上……”

  “后面的故事你讲过啦!”木兔光太郎竖起一根手指,“那位船长乘坐路过的小渔船回了家,但出于私心却没把宝物带上,他画了那座荒岛的示意图,但终生却没再回去!不过你找那座荒岛做什么?海妖的寿命不也是无穷无尽的吗?”

  “因为我也想让你永生。”赤苇京治说话时的声音很低,他幽幽叹了口气,他手中的白鱼又跳动了一下,而海妖向下一瞥,用下巴点了点那残缺的羊皮卷,“齐了吗?”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这个问句硬是转成了自问自答,“……好像还没齐,还缺了一角。”

  “我打听到了!”木兔光太郎邀功般举起手,“还有一角被东方船只拿走了……黑市里的消息贩子说那艘船很好找,帆上还画着猫头鹰!”




02.

  “猫头鹰”号是艘来自东方的船,船员们看上去都是毛头小伙子,木兔光太郎在某个码头成功登上了船——这个时代航海的都是金红头发、碧色眼睛的人,木兔光太郎顶着一头微微翘着的白发混进人群,搬着一箱钉满铁桩的水果走上甲板,用一袋朗姆酒换来了船员们的信任。

  这帮来自东方国度的小船员们年纪都不大,在停泊时常常会被当地人戏谑地喊“海上小鬼”,个子最矮的小见春树总喜欢拉着木兔光太郎坐在船舱里烤火,最操心的木叶秋纪总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木兔光太郎从小见春树的嘟嘟囔囔里得知了他们航行的目的——与出海渔猎的其他人不一样,“猫头鹰”号似乎是为知识而生的,这帮家境不错的年轻水手们鼓满风帆远离东方国度,仅仅只是想来另一片大陆闯荡闯荡。

  “猿杙和我都提议过,我们怕船开进了某处不明水域里……”小见春树偷偷从毛毡下摸出一条腌制好的咸鱼,放在火边烤热,那条鱼的鳞片都未剥干净,混着海盐一烤,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味,让木兔光太郎忍不住抻着脖子往旁躲开。

  小见春树凑上去用小刀拨开鱼干外的一层硬壳,慢慢把话接了下去:“……你也知道,海上航行最怕的就是迷路。我们本来就想找一个维京水手帮我们探探路。”

  “可不能找他们。”木叶秋纪隔着木门敲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点谨慎,“最好的水手和凶恶的海盗往往相伴而行。”

  “好啦好啦,所以我们不这么做了!”小见春树说话总是很活泼,他在木兔光太郎的沉默里开开心心地一合手,“正好,我们在码头遇上木兔啦!”

  ……说谎真的好累。木兔光太郎想,他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忍住不大声喊出来,喊出那句——“你们船上的藏宝图在哪啊!”

  黑市里贩卖消息的是个抽着烟的女孩,和木兔光太郎说起这消息时正在慢悠悠地将雪茄放在火柴上转着圈烤,她狠狠敲了木兔光太郎一笔大的才肯说实话。当初那位老船长和某只海妖结为好友,却将海妖送给他的礼物留在了荒岛上,在老船长死后,他的遗物被人拍卖出天价,人们将他的笔记分页拆卖,那绘着荒岛标识的藏宝图也因此流落四方。

  有些流进了私人买家手里,有些被教廷收走,还有些顺着香料与丝绸交易的航道去了东方。

  木兔光太郎自搬着那箱带铁钉的水果上船开始,就盯着船上的每一个人,他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倒让人生不出怀疑来,船上心眼最多的木叶秋纪曾将小见春树拉到一边,反复叮嘱他别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祖上三代都捅给木兔光太郎听,可后者耸耸肩——没办法嘛,木兔光太郎像一束蛮横无理却让人没法拒绝的“光芒”,谁能逃得过光呢?

  但就算是警惕心颇重的木叶和鹫尾也不得不承认,在木兔登上“猫头鹰号”的一瞬间,这艘船舶就像找到了它的主心骨。他们缺少航海经验,一路行来只能用“磕磕绊绊”来形容,可波涛汹涌的大海却对木兔光太郎格外温柔,近几日他们启程返回东方,别说是暴风雨了,连大一点的风浪都没见到。

  而木兔光太郎却总在夜晚在船边垂下绳子溜进海里,赤苇京治总在离船不远的礁石上等着他,海妖是海上一切异象的主宰者,木兔爬上礁石时还在想——在他人的口中,海妖残忍好杀远胜于人鱼,可Akaashi却从不这样……

  他是在离家不远处的河流里捡到这只海妖的。

  那几日天有异象,木兔光太郎正在村庄里送信,被村口热心的老奶奶催着赶回家收衣服——抚养他长大的老铁匠技艺不精又爱喝酒,三两下就把自己赚的铜钱花了个精光,好在临走前给木兔留了间小屋,可老铁匠性子孤僻,打铁铺又常年生火、极为炎热,故只能建在离村子较远的山脚下。

  而木兔光太郎生来就是个乐天派,老铁匠去世后他也不见消沉,那间小屋二楼的玻璃被他擦得更加敞亮了,只不过他确实没学到几分打铁技术,老铁匠本来就不太精湛的手艺到他这辈算是彻底断了根……好在他会打猎,从少年起又生得高大英俊,村庄中的老老少少都很喜欢他,偶尔也让他去帮个工。

  他捡到赤苇京治的那天,就是他从某间小酒馆帮工回来的傍晚,村子里一年四季都不冷,就算是在隆冬季节里,河流依然水声潺潺,偶尔有几块还未化开的碎冰从高山上随几条不知名的小溪滚落下来,在河床里互相撞击,听上去叮叮当当的。木兔光太郎看着天色忍不住便抄了条近道,直接踩过沙地回了家,他的鹿皮靴子里积满了一路踢进去的细沙。

  在夕阳的暖黄色光里,木兔光太郎决定坐在家门口的小河边脱下那双鹿皮靴子抖一抖,昼夜交际的时候天气总是格外冷一些,冬天的风吹在河面,结出了一小片冰,又转瞬融化。木兔一边甩着靴子,一边对着河床发呆——他想起村庄里的老人们总提到那条河流是一条“逆流河”,即是从海洋流向山中的古怪河流。

  当然,老人们还讲了很多传说故事,比如“魔王一挥手连河都逆流”之类的,但他没记住。木兔光太郎坐在河边想,海中的鱼类在这个季节都会迅速囤积食物,他曾去海边帮忙渔民捞网,捕上来的大鱼切开后肚腹里都是满满的油脂……想想就饿了,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魔王”或是“神明”,能不能先为他准备点金枪鱼?

  思绪刚落,他就被劈面而来的水溅了个满怀。

  那水格外腥咸,和他几个月前在海边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木兔光太郎跳了起来,立在原地打了个喷嚏,心道那些爱骗小孩的老人们好像真没说错,这河还真是一条从海逆流向内陆的咸水河。

  这河的脾气似乎不太好,他坐在河岸边看了一会儿,它就要发脾气。木兔光太郎拍了拍毛毡子上的水珠,正准备转头就走,忽然觉得手中有什么东西跳了跳。

  他低头望去,一条小鱼在他湿润的掌心轻轻跳了跳,它的尾鳍薄得几乎透明,让人想起展开的蝉翼或是某种来自异域的纱。

  而后他才知道,自己在海与河的交界之地,无意之间“捡”到了一只跳进自己掌心的海妖——海妖与人鱼不一样,或许该说,海妖是“被诅咒”的人鱼,它们没有诱惑水手的动人歌喉,却换来了一身操纵暴风雨和海浪的能力。

  最不一样的是,海妖们在某些特殊时间里还会不可控地变成其他海洋生物。

  “如果不是那一天发生了月全食,我怎么可能变成浅海的鱼类。”赤苇京治是这样评价他们相见的这场乌龙的,海妖那时候正坐在礁石上为木兔光太郎撬开一枚珍珠贝,“不过也确实很奇妙……我已经基本记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卷进这条小河里了,也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顺着溅起来的水花跳进您的掌中。”

  而木兔光太郎报以一声大笑,他伸出拇指点了点自己:“因为我是最强的冒险者嘛!”

  “是的是的。”赤苇京治附和着他,从珍珠贝中熟练地掏出珠囊。海妖的动作很快,被撬开一点的珠贝在他抽离指尖时“啪”地猛然收拢,被他重新抛回海中。海妖轻车熟路地摘开珠囊,伸手在水里淘了淘——一枚海水蚌能自然孕育的海水珠很少,大多数是细细碎碎、如尘屑般的珠泥。

  在木兔光太郎的笑声里,赤苇京治拿着水滴型的珍珠,透着光往太阳看了看,他伸手递给木兔,手指轻轻在礁石上敲了敲,慢悠悠道:“还差几颗……给您串个珍珠项链怎么样?”

  “这也太肉麻了。”木兔大大咧咧地接过珍珠,往空中一抛——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可接住珍珠时的手势却十分轻巧,年轻的冒险者在腰间的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将这颗海水珠一起丢了进去。

  珠子丢进去只要一秒,可木兔光太郎却久久没有重新扎起那小袋子,直到赤苇京治觉得身上鳞片有点干了,一翻身重新扎进海水里,坐在岸边发呆的木兔光太郎被泼了一头海水,这才如想起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攥紧了那装满珍珠与海中各色小矿石的袋子,半直起身,向前努力去够赤苇京治的头发——“喂,Akaashi,我给你编个冠吧。”

  “您还是别碰了。”赤苇京治长长地叹着气,“上次您碰完我的头发后手麻了整整两天,海妖能免疫海中生物的毒液,但您只要沾到一点就会出大问题……”

  木兔光太郎眨眨眼,试图死鸭子嘴硬:“也只是手麻了两天而已!”

  赤苇京治的回答显而易见,海妖伸手拨了拨水,向远处游开两米,埋头进幽深的海水里,咕噜噜吐了两个泡泡。

  ……但在他们能这么坐在礁石上打闹之前,木兔光太郎可为了“养”这只自己捡到的海妖费尽了心思,就算被某种诅咒变成了普通的海鱼,赤苇京治身上的鳞片也还是格外坚硬锐利,伸出手指摸一摸就会被割出口子来。偏生海妖又有这世界上最高的警觉性,木兔光太郎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不安的赤苇京治回家,感觉像在手中握了两把刀,刀刃向着他自己。

  如果他垫上毛毡手套,情况大概会好一些,可这条鱼应该也会被毛毡捂死。

  比“带回家”更麻烦的,是“养起来”,木兔光太郎为了在浴缸里制造出海水,几乎倒空了家中的盐罐。可在海中纵横自如的海妖可不愿意安分呆在一方小浴缸里,木兔光太郎被迫半夜起床三次,只为了将这只从浴缸里跳出来的鱼捡回去。赤苇京治在化身为鱼时仿佛被诅咒剥夺了一部分的理智,他身体里操纵海水的能力还在,却只限于鼓动浴缸里的水,看上去颇像个新类型的花洒。

  木兔光太郎惊讶地发现这只鱼似乎不用咸水也一样养得活,他开开心心地为这条捡来的小鱼换上了淡水,在最开始担惊受怕又充满忧愁的三天后,他牢牢缠住了这只自己捡回来的鱼,再后来……他干脆搬了小板凳坐在浴缸边,赤苇京治泼了他一头水,他就当作是洗了个澡。

  海妖向往自由,可在食物上却不太挑剔,起初木兔光太郎试图去钓鱼,或是从码头上捡别人扔下来的小虾,但那只自己捡回来的、莫名其妙的鱼却对这些食物嗤之以鼻,却在他坐在浴缸边吃自己带来的小饼干时哗啦啦扬起了一阵水花。

  木兔光太郎试着用捡回来的小虾去喂这条鱼,却被模糊不醒的赤苇京治牢牢咬住了指尖。

  应该是出血了吧?木兔光太郎在要不要迅速抽手这件事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随这条鱼去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一条海鱼而已,能吸多少血。可那条小鱼却在血腥味逸散出来的瞬间猛然松了口,用喙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似乎在安抚木兔光太郎。

  “你好奇怪啊。”木兔光太郎笑着趴下去,将自己买的小饼干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赤苇京治,他手上的口子很小,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小鱼还在点着他的手指,木兔光太郎满不在乎地伸手试图回点一下小鱼的脑袋——“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这位在村子里格外受欢迎的青年看上去似乎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洒脱,在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能在浴缸里和不明来路的小鱼说上一晚的话,赤苇京治的意识被“诅咒”剥夺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昏昏沉沉的,他觉得自己是凭本能行动的浮游生物,可耳旁总有人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并没有海水的腥咸,淡水清凉的味道冲散了拷在他身上的枷锁,于是他醒了过来,睁眼的一瞬间,第一反应居然是压抑住自己变回海妖的冲动——彼时毫无察觉的木兔光太郎还在和这只刚认识的“鱼”抱怨着村中没有人与他结伴出行。

  “我总觉得……大家在绕着我。”木兔光太郎的心事在对着一条鱼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慢慢回想道,“是因为什么呢……我在送牛奶的时候听村口那位活得最久的老奶奶说,养我长大的臭老头是个通缉犯,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赤苇京治想了想,可能因为你付出的感情总是炽烈而又直接的——大家都很不擅长处理这种直来直去的“感情”,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在太阳照耀下,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阴秽总是无所遁形,即使有人存在些许恶意,也会被你坦然且包容的胸怀盖过去,不过……那些不够磊落的人类心思,与海妖无关。

  正好是天生相配。彼时还并没有得到“赤苇京治”这个姓名的海妖默默地想,他也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人类用“厌恶”掩盖“喜欢”,却用“喜欢”粉饰“厌恶”,这两种情感本身是对立的,他们对情绪的处理堪称矛盾、复杂、千变万化,正如在人鱼故事卷轴里看到的分分合合、难舍难分的主角们……可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而在木兔光太郎与他渐渐熟稔起来,甚至胆大包天地给神话生物起了一个“赤苇京治”的名字后,海妖拍了拍尾鳍,忽然觉得上天安排他跳进木兔的掌心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坦荡接受木兔光太郎如此直白的表达方式,正像他也找不到海中生物能够理解自己。

  海妖如果不喜欢谁,处理掉就好了,之前有人在他的海域里运送奴隶,船员们不但大举射杀海豹和鸟类,还直接将得了瘟疫的人丢进海里。头疼了三天的海妖被血腥味和腐臭气得冲破水面掀翻船只,将那些奴隶们送到陆上,又折回去撕开了船员和船长们的逃生小舟。

  但此时应该不能现出原身吧。赤苇京治想,就算木兔光太郎是个能接受一切的乐天派,有时做了梦还会大喊“我想看七个小矮人穿着草裙跳舞”,可他该怎么告诉木兔光太郎——“嘿,你家的浴缸里养了位海妖,这可是比人鱼还高一等的海中猎手!”

  但变故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赤苇京治特意调整了自己的入睡时间,用人类的话来说,那东西被称为“生物钟”。

  木兔光太郎永远精神满满地面对每一天的太阳,在白天时间里,他要么会去照看一下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光顾的铁匠铺,要么会在村子里跑腿送信,或是帮人收割作物。但无论做哪种工作,木兔总会在太阳刚刚下山时回家来,带着新鲜出炉的黄油曲奇饼干。

  但那一天很奇怪,他在水里等了很久,中途甚至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这才等到木兔光太郎回来。那人出去时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服,可回来时却换了身衣服,看上去像是某种冒险者的装束,腰间还别着一皮囊烈酒。

  赤苇京治迅速浮出水面瞥了一眼,狭小的浴室里充斥着某种酒气,他看着木兔光太郎的脸,觉得他的脸红透了,真像颗番茄。但番茄应该是不会打嗝的吧?海妖被眼前人类的动作吓得往后一缩——木兔光太郎似乎怀着某种“要找人喝酒”的决心,打着酒嗝跨上前,“哗啦啦”将一口袋的酒都倒进了浴缸里。

  ……谁说鱼淹不死来着?赤苇京治无奈地想,换另一条鱼来,就算没被淹死,也会被做成啤酒炖鱼。

  等赤苇京治从酒气中回过神来时,木兔光太郎已经坐在浴室的瓷砖地上了,喝醉的人类扒着浴缸的边缘,试图将自己养的这尾鱼捞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赤苇京治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好在木兔从来都藏不住秘密,打着嗝就将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般抖了个干干净净:“今天我去铁匠铺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城市的人带着老头的契约过来,老头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赌博的恶习将整间铺子抵押出去的。我听他们说,明天还会过来拆我们住的房子,你说一间铺子和一栋房子大概值多少钱?”

  大概……也没有多少钱吧?海妖在心里估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偷偷藏了多少宝藏在在海岭边那几艘沉船里,但想来应该是够买下木兔光太郎的铺子和房子的。

  但这似乎并不是他能通过钱财解决的事。因为下一秒,赤苇京治就听见木兔光太郎陡然拔高的声音——“臭老头连自己的怀表和钢笔都抵押出去了,啊还有他的字画……总之,连张纸都没留给我!”

  这位一直以来兴致高昂的人类小伙子第一次听上去如此失落,他甚至趁着酒兴冲出浴室,又带着纸和笔回来,在赤苇京治面前画了个古怪的人像,重复了一遍,“臭老头连他自己的自画像都卖出去了,说什么‘这是著名的大画家给我画的,能值不少钱’。”

  赤苇京治看着木兔光太郎画的简笔画头像,沉默了三秒。

  “你说,去哪里能赚到最多的钱啊?”

  木兔光太郎将火柴人画像攥成一团,丢出窗去,趴在浴缸边,醉醺醺地问缸里抬头看向自己的那尾小鱼,“或者……有什么办法能把老头的东西找回来,我这人不贪心,只要找到一样就好了!”

  赤苇京治眨了眨眼:傻里傻气的,但……

  但他很喜欢。

  “那就做冒险者吧。”

  房间里响起一句轻轻的话,木兔光太郎正处于酒兴中,他这人就算喝醉了眼冒金星也要强调“我没醉我会走直线”,但此时他发现自己确实在眼冒金星,物理层面的。

  月光通过半开着的气窗洒进狭窄的浴室,在纱般流动的银辉下,浴缸里满满当当的水溅出了一些,海妖流丽漂亮的鱼尾在水中一点点现出形来。在月光与房内微弱的灯里,那在传闻中能魅惑人心的神话生物有一双翠色的眸子,显得温顺且乖巧。

  就像那条小鱼咬住木兔光太郎的指尖一样,破水而出的海妖偷偷亲了亲喝得醉醺醺的青年。

  “去做冒险家吧?”他贴着木兔的耳朵轻轻说话,海妖并没有像人鱼一样动听的歌声,说话却像带着某种魔魅的力量,“去收集更多宝藏,让世界都高看你,再也不敢……”赤苇京治想了想,低声笑了,“再也不敢拆你的铺子和房子。”

  他带着一点忐忑看着木兔光太郎,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大声喊着“救命啊这里怎么有妖怪”夺门而出,可对方有一颗堪称钢铁打造的心脏。木兔光太郎的酒意像是被什么瞬间驱散,他一把抓住面前发怔的海妖,甚至伸手掐了掐赤苇京治的脸——“你是鱼精吗?不行,他们马上就要来拆房子,我先去放生你,然后再讨论去海上冒险的事……不过怎么冒险来着?偷偷混上船只?或许先找到藏宝图会更好一点吧?”

  真是个笨蛋啊。赤苇京治轻轻叹气,海妖的指爪过于尖利,他可不敢掐回去,只能保持着被木兔光太郎揪着脸颊的怪异姿势,用敬语含糊不清地问他:“您会在意我拆掉这栋房子吗?”

  木兔光太郎正在发愁怎么把这么大一只鱼精扛走,闻言皱着眉头一摆手:“怕什么!反正今天不拆明天也要拆!”

  “那我动手了哦。”赤苇京治慢悠悠地说着话,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放心,远远的,淹不到村子。”

  海妖的血统似乎在作祟,他说话时冷静与恶趣味并存,气窗里透进来一轮圆月的光,寒凉如流动的冷泉——而他的话尾消失在滔滔水声里,那从海洋奔流向内陆的河流涨速飞快,眨眼间就漫过了河床。

  月圆时的海洋总会涨起大潮,每当此时,都是海妖和人鱼力量最强的时候。




03.

  如果这是一个西方编剧撰写的故事,故事大概会在回溯完木兔和赤苇的初次见面后,给他二人加一场面对神秘力量的终局之战,冒险者会在海妖的帮助之下彻底打倒控制海域的“利维坦”,还帝国一场平静。

  如果这是一部东方编剧笔下写出的狗血剧本,木兔会在冒险途中发现自己亲生父母的死因与Akaashi有关……算了太狗血了,这种剧本连“想出来”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但现实远比狗血剧本还离谱。

  “那些书里都是怎么写的?‘美人鱼冲破囚笼后带着爱人回到了海底’,然后这个童话有一个完美的Happy Ending。”木兔光太郎抱着一床破被子在沙滩上烤火,“无论如何,童话故事的主人公都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吧?”

  远远沙滩上,小见和猿杙对他挥着手呼唤了一声,似乎是在某块石头下发现了海螺和寄居蟹,“猫头鹰”号上的人们都有着某种在绝境里依旧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木兔光太郎裹着被子打了个喷嚏,忽然感觉有人在摸他。

  鼓鼓囊囊的被子动了动,赤苇京治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海妖穿的是木兔光太郎的旧衣服,青年冒险家身高肩宽,衬衣比纤细的躯体大了两个号,领口松松垮垮的,赤苇京治干脆也不系扣子了,露出一截平直的锁骨来。

  他似乎是觉得棉被里太热,努力挣扎了一下,却被木兔光太郎手忙脚乱地摁住。

  “喂,Akaashi!”木兔惊慌失措地喊,“我该怎么解释‘大家一起流落到荒岛,为什么你的被子里多了个人’这种事情啊!”

  “您就说……”赤苇京治沉吟了一秒,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您就说自己在漂流途中遇到了同样落难的人。”



  半天之前的夜晚,木兔光太郎与“猫头鹰号”上的船员们道别,按照航行计划,他将在第二天靠岸时下船,木叶秋纪等人早把这位冒险家看作了生死相依的兄弟,抹抹离别的眼泪,直接带木兔去了船舱里——打开箱子,你拿一样做纪念吧。

  这群人真是傻得让人觉得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吐槽起。木兔光太郎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笨蛋”——那最后一角残缺的羊皮卷用一根羽毛捻成的线束起,规规矩矩地放在箱子角落,小见春树跟着他二人走进船舱,拎起木兔的行囊,将他目光触及范围之内的宝藏都掏出来,塞进木兔的行囊里。

  “等等,你们原先也这么傻……这么慷慨的吗?”

  “不是啊。”木叶秋纪耸了耸肩,他指了指半蹲在地上为木兔光太郎打包临别礼物的小见春树,“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在海上漂流的人们总是很相信虚无缥缈的神灵。在木兔光太郎上船之后,“猫头鹰号”从未遇到过大风浪,每天忙于和海洋搏斗的水手们就像得到了一线喘息机会,木叶甚至还能在夜晚的宴会后抱着莱雅琴坐在甲板上弹上一首。用他们的话来说——“和三味线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但也有在唱诗的感觉。”

  虽然木兔光太郎在“猫头鹰号”上做的事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时不时还弄翻一筐水果,或是一不小心掰断了鹫尾的海钓鱼竿,但不得不说,有他的地方,天就放晴了。“猫头鹰号”上的人们总想着回报些什么,考古和冒险的学者们最重要的宝藏是随身的笔记,至于无名洞穴中藏着的金杯、从高山矿产里扒出来的宝石、一掷千金在黑市买下来的羊皮卷……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等一等。”木兔光太郎忽然叫住了小见春树——他这几天摸不准羊皮卷放在哪里,本来打算今晚以一己之力灌倒所有人,再挨个去翻房间,谁知道他不去找羊皮卷,羊皮卷却来找他了。捏着那烫手的羊皮卷,从小就心眼颇实的青年冒险家忽然陷入了纠结,他的目的是找到那位老船长隐藏起来的、失落的“宝藏”,但到底该不该瞒着这些对他颇好的船员……

  “您在船舱里吗?”

  一道声音忽然响在了木兔光太郎脑海中,听上去断断续续的,有些像在黑市中某些人兜售的“留音魔石”——这是赤苇京治的能力,在海中时他二人就用这种方法传音,赤苇曾认真向他解释这是“海妖的能力”。

  但这种能力也存在一定危险性,赤苇京治无论如何都不肯在除了海洋以外的其他地方使用。

  “失去了海洋作为媒介,在陆地上听我说话的人可能会发疯。”他曾这么向木兔光太郎解释,随后就轻轻地笑起来,带着些“饶了我吧”的意味,“我还想和您在一起很久,所以,就别让我尝试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吧。”

  太反常了,赤苇做事向来颇有分寸,他说“很危险”,那就一定很“危险”,但此时他却用了这种方式来传递消息……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事情比在陆地上传音还可怕。

  “有暴风雨来了。”赤苇京治也不想多说什么,用词都尽量精简,“带着雷电,我只能预测,而不能控制。”他犹豫了片刻,给木兔光太郎提了个建议,“您……一会儿从甲板上跳下来?”

  在人们的故事中,“利维坦”只是海上暴风雨的总称,海妖们可以操纵风暴,却无法控制雷电,那狂舞的银蛇更像是神明专属的武器,当雷电来临时,海上的所有生物都要往深水里避让。

  而赤苇京治正反其道从深海向上浮,深渊里的海水被倒掀而上,漂浮的鲸鱼长鸣着向水底扎去,他的身边掠过逃亡的鱼群,那些闪着银光的鳞甲动物从他身边下坠,就像纷至沓来的跌落流星。

  在这几天,“猫头鹰号”已经驶进了他并不熟悉的地方。在西方人鱼之间相传的故事里,穿过这片水域,就能到达遍地夜明珠的东方鲛人海,但此处水下布满了暗礁与漩涡,赤苇京治跟着船游进来时忽然想起族里那个古老的传说——这片通往东方的水道是海妖的坟茔,他们这类神话生物虽然理论上享有恒久的寿命,但也会受伤死亡,或自己选择提早结束生命。

  就像陆地上的大象会在死前集体走进丛林深处的象冢,受伤死去的海妖也会在临行前游进这片海里,那些受伤死亡的海妖会变成礁石。而对于另外那部分无故自杀的海妖,教会他潜泳的人鱼向赤苇京治强调:众神会惩罚他们,困住他们的魂灵,那些海妖会化身为久久不散的漩涡。

  “这算是‘诅咒’吗?”幼时的赤苇京治问他——带着他的这尾人鱼并不是他的父亲,在人鱼族中,海妖是从海底泉中诞生的,无父无母,他们是由人鱼一族集体养大的神赐之子。

  而小小的赤苇京治很好教,他温柔且斯文,一点都看不出海妖凶狠暴戾的样子,更像是海族中诞生的王室,小时候总爱坐在礁石边吹奏海螺,每当此时,海豚都会钻出水面亲昵地蹭一蹭他的鱼尾。

  “海妖一直是众神的宠儿,但近百年来,你们受到的‘诅咒’只有一种,就是会在月食时变成其他鱼类。”老人鱼拎着一只刚刚捕捉到的海鱼,丢在赤苇京治身边,“那是因为你们海妖里出了个叛徒,他为了让一位人类得到永生,回到人鱼巢穴,偷了人鱼族的‘宝物’。”

  “那宝物是什么?”赤苇京治疑惑地出声问道,他看着老人鱼摇头的样子,顿了顿,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被称为‘叛徒’的那只海妖呢?”

  “这世上的海妖数量是恒定的,一只海妖死去,便有一只海妖出生。”老人鱼的语气里带了一些赤苇京治听不懂的惆怅,“而他带着‘宝物’游向了最危险的海域——‘人鱼的坟茔’,据说他的那位人类朋友等在那里。不久之后,你就苏醒了。”

  他轻轻拍了拍赤苇京治的头,少年海妖的发顶上还戴着藻类、珊瑚和贝壳编成的花冠,老人鱼叮嘱了一句:“那片海的死亡气息太重了,没有人知道游进那片海域会发生什么,你以后也不要涉足那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发现自己有被‘诅咒’的迹象,就找一条河、一座湖泊、一汪泉眼……任何淡水都可以,淡水能洗清来自大海的诅咒。”

  老去的人鱼指间的蹼会逐渐变得干枯,就像被太阳暴晒过的叶子,赤苇京治感受到皲裂的鳞爪摸过自己的长发,他乖顺地低下头,只听面前的人鱼拉长了声音,轻轻吟唱着他听不懂的歌。

  每位年老体衰的人鱼都会唱这些歌,他们没有海妖般漫长的寿命,在晚年时,年老的人鱼们总会忽然发起一阵烧,烧退后就会唱那些古老拗口的歌谣了。与坐在礁石边梳洗长发的美艳人鱼唱的歌曲不一样,那些老人鱼们唱的调子古怪且扭曲,听上去字字句句都像神明借他们之口提出的劝告,赤苇京治听不明白古奥繁琐的人鱼语言,只能听懂最后一句隐约是在唱着什么失落的地点。

  据说人类中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一字不识的唱诗人在大病后陡然变得精通音乐,人类管这种事叫做“天授”,而人鱼一族的传奇与劝诫,也靠这样的“天授”,代代流传下去。

  但,尽管那位养他长大的老人鱼反复告诫过,赤苇京治还是来了。

  因为木兔光太郎与“猫头鹰号”驶进了这里,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将人鱼族中口耳相传的故事抛在了脑后。按照他们二人的计划,木兔偷偷混进“猫头鹰号”,再偷走船上最后一张藏宝图,然后从甲板上跃进海里,他依然等在海里,他们不会在危险的海域里耽搁太久。

  但无论是他,还是木兔,都没能预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

  在急速穿梭的鱼群里,赤苇京治终于破开了水面,空中降下碗口粗的雷电,当着他的面劈在了“猫头鹰号”之上,被赋予了神之名号的力量轻轻松松就折断了船上的桅杆,就像人们伸手掰断苇草一样。

  木兔光太郎并不像以往做过的那样从甲板上跃下,扑进赤苇京治为他造出的洋流之中,雷电再度降临,击穿了一处甲板,木兔光太郎倏然跳起来,拉拉扯扯地从船舱里将“猫头鹰号”上的船员们往外拖,看上去又笨拙又着急——他刚刚检查过了,“猫头鹰号”上根本没有备用的逃生小舟。

  浮在浅海的赤苇京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青绿色的眸子倒映着风暴迫近的阴云,在这片海域里海妖的能力大打折扣,平时动一动手指就能操纵的风雨,此时却有从他的掌中呼啸着想挣脱的凶暴之意。

  赤苇京治想——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保护人类船只”的海妖了。

  在狂风怒号的暴风雨中,这艘“猫头鹰号”周围的洋流显得格外温柔安宁,木叶秋纪伸出头往下看了一眼,甩了下脸上的水,他扯着嗓子喊:“喂!你让我们往下跳,这安全吗?周围有岛吗?不会直接淹死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木兔光太郎一撑船边,如飞鸟般轻轻巧巧地跳起,这位青年冒险家扑向汹涌的海时看上去欣喜大于恐惧,那神情与其说是在“避险”,不如说……

  是“归乡”。

  第三道闪电来得很快,千百道银蛇在齐刷刷从厚重的乌云中坠下,眩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随后雷鸣轰然响起。木兔已经身在半空,他与半跃出水面的海妖拥在一起,又齐齐跌入水中。

  那格外大声的雷在海天之中炸开,声音久久未歇,木兔光太郎忽然觉得赤苇京治颤了颤,身前紧紧贴着的海妖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他惊恐万分的事情,抱紧他的手臂上锐利的鳞片“唰”地张开,割得他有点疼。

  “你看看……”赤苇京治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难得的忐忑,“看看我的鱼尾……”

  木兔光太郎半浮在水中往下看去,在水中一向游动自如的海妖惊慌失措地抱着他——方才的第三道雷不知道对赤苇京治做了什么,海妖乌青色的鱼尾在第三声雷鸣后化成了双腿。从未在海中如此笨拙的赤苇京治像将要溺死的人抱着浮木一样紧紧抓着木兔光太郎的肩膀,青年冒险家在呼啸的暴风雨里只能揽住身旁人的腰。

  凫水就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木兔光太郎的脑中迟疑了一下:他虽然擅长游泳,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水平已经高超到能挽着海妖在洋流中自如穿梭了?

  但他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猫头鹰号”在接下来的几道巨雷中分崩离析,木兔光太郎为了避开那些漂浮的木板,不得不抱着失去平常心的海妖往深水潜去,海中的鱼群呼啦啦地被他冲散,赤苇京治伸手替他拂开迎面撞过来的、带着刺的深海鱼类,看过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异。

  青年冒险家的眼瞳是金色的,赤苇京治偷偷望向木兔光太郎:勇者的心能战胜世界上所有困难,“人类带着海妖在海中穿梭”这件事听上去或许很荒谬,但它确确实实就是发生了。他们人鱼一族虽然跟随众神,却并不相信女神们纺织出的“命运”,但他却忽然感谢起了命运的纺锤线——被诅咒的海妖变成一尾鱼,跳进木兔光太郎的手心,小小的鱼抬起头,看到的也是这双眼睛。

  那是日光,是深海里居住的人鱼和海妖们永远拥抱不到的太阳。

  那一刻起,人与神话中的生物,调转了地位。




04.

  “苦恼的事情来了。”木叶秋纪对他二人挥了挥手,“猫头鹰”号的水手们比带着赤苇京治游过来的木兔光太郎上岸得更早一些,他们向岛上的森林深处探了几步,似乎发现了什么。

  鹫尾辰生抢了木叶的话:“这岛上没有淡水,但在森林里有一处深井……”他的声音在说到“井”这个词时,罕见地卡壳了一下,似乎在表达着某种“为什么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会有一口井”的不可置信。

  “他们好像真的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哎Akaashi!”木兔光太郎裹着棉被,偷偷和赤苇京治咬耳朵——意外失去自己大部分控水能力的海妖聪明温柔、做事周全,在钻进冒险者怀里之前还不忘抬一抬手,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操控着海浪卷起木兔的行囊与“猫头鹰号”上的大部分行李、箱子。

  那些箱子和他们一起被海浪冲上沙滩,木兔光太郎偷偷地翻出自己的衣服塞给赤苇京治,后者的年纪在海妖中几乎可以说是最小的,分化出双腿后骨骼也跟着缩小了一整圈,木兔光太郎偷偷地握着赤苇京治的脚腕往裤管里套,他顶着一床被海水浸透的棉被,看起来耳朵都烧红了。

  这衣服穿在Akaashi身上真的太过宽大了。木兔想,赤苇京治靠在他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海妖第一次用除了鱼尾以外的肢体触碰细沙,偶尔还会一脚踩在小石头上,硌得他直往上跳,木兔光太郎平生首次没有咋咋呼呼地在沙滩上奔跑,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赤苇京治,微风吹起海妖空荡荡的裤脚,轻轻拂在木兔的脚背上。

  就像他第一次被赤苇京治带入海底,海妖用一滴血换来了人类冒险家在水下自由呼吸的能力,他看着海底光怪陆离的珊瑚群、沉船、海星和水母啧啧称奇。太阳透过碧色的海水,打在聚集的鱼群身上,赤苇京治轻柔地拉着他的手,小心地避开尖锐的指甲,带着他在海底森林里穿梭——他做事情妥帖且温文,并未有任何“嘲弄”的意思。

  我觉得我也能做到。木兔光太郎这么想着。

  出乎他们俩的意料,“猫头鹰”号上的其他船员们只相对沉默了一分钟,就接受了这位和他们一样遭遇到海难、漂流到这孤岛上的漂亮年轻人。

  海妖的人身皮囊实在太过好看,久居深海、从未被烈日晒过的肤色白得像通透的玉,赤苇京治甚至从横七竖八的箱子里摸了一副铜框的眼镜,遮住了自己翠绿的眸子。

  “与其说他们是相信了我的说辞,不如说……他们在无条件地相信您吧。”赤苇京治趴在木兔耳边轻声道,“毕竟真的很少有人能质疑如此热忱真挚的您。”

  他还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木兔光太郎自己的事情,海妖无故化出人身其实是诅咒的一种,在大海中失去了鱼尾对他来说太可怕了。老人鱼告诉他淡水可以“洗掉”诅咒,但谁会指望一座海岛上有足够的淡水呢?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木兔光太郎却趴在他耳边,悄悄问他:“喂Akaashi,你是不是很害怕?”这位笨蛋冒险者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安抚他,“没关系的,就像我怕鬼一样……不对,不能用我自己举例子,总之连神明都会有惧怕的东西,我陪着你呢。”

  对啊,他在这里和木兔纠结心事实在太没必要了。赤苇京治轻声笑了起来,他一手搂住身旁人的肩膀,顺着他的话,慢悠悠地道:“那……我们先去森林中看看那口深井?”

  “不行啊Akaashi!”木兔光太郎大惊失色,“你不是说海妖自杀后,灵魂会被神明困住,变成漩涡吗!跳井自杀也算自杀吧!”

  “您想多了。”赤苇京治面无表情地打断凭空发散的话题,“您是不是忘记了……那张藏宝图。”

  他们在暴风雨掀起的浪潮里向荒岛漂流而去,只顾着带着赤苇京治往前游的木兔将“寻宝”全数抛在了一旁,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抓紧身边的海妖上。激荡的水流冲开了青年冒险家的行囊,那被羽毛线捆住的最后一角藏宝图从行囊中漂了出来,赤苇京治伸出长指轻轻一勾,将那一角羊皮卷勾在了手中。

  其他藏宝图碎片只画着洋流、暗礁,更像是航海路线图,而最后这一角藏宝图上才标着地点。赤苇京治锐利的指甲划开了羽毛线,借着微弱的海底光,他看见了一个符号——那位传说里的老船长在最后一角羊皮卷的某个位置画了个两横两竖的印记。

  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两横两竖都代表着“井”。

  那就去井边看看吧。赤苇京治想,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不定那二横二竖的符号就是这座海岛上的深井呢。

  他们顺着鹫尾指的方向,往丛林深处行去,岛上的低矮灌木生得很密,刚分出双腿的海妖走起来跌跌撞撞,木兔光太郎干脆背起赤苇京治飞速跳过长着荆棘的灌木丛,岛上的树木叶片生得细细长长,摸上去是坚韧到几乎发硬的手感。赤苇京治摘了一片树叶,放在眼前看了看,那是和海底藻类全然不一样的触感——

  而这就是木兔光太郎的世界。

  森林中那口井的确如木叶他们说的那样,深得看不见底。木兔光太郎放下赤苇京治,伸脚踢了踢井边堆积起来的枯枝落叶,他的直觉一向很强,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告诉他这口井与赤苇京治有关。他半蹲下来,摸了摸井口垒着的石头,木叶他们昨天才来探查过,井口石头上的灰留了人类的五指印。

  “这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井。”木兔光太郎眨了眨眼,他的兴致有些低,蔫蔫地问赤苇京治,“要我下去看看吗?”

  直到此时,他问的还是“要我下去看看吗”,明明他二人之中,他自己才是那位普通的凡人。

  “不哦。”赤苇京治伸手揉了揉木兔光太郎的头发,他笑着回道,“海妖也算人鱼一族,我们在遇到‘意外事件’时总会尝试着换个水域……比如,这口井下面可能会有淡水,淡水就能将我的鱼尾变回来了。”

  “不行啊。”木兔光太郎再度大惊失色,“这不还是投井自杀吗?万一这井是个枯井怎么办!”他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拍着大腿控诉,“你刚刚还说什么‘藏宝图’,Akaashi怎么会骗我啊!”

  “那就摔死?”赤苇京治平平淡淡地用话噎住正在大呼小叫的木兔光太郎。

  他趴在了井边,似乎也犹豫了一下。

  海妖不缺食物,更不需要学美人鱼靠诱惑水手捕猎。赤苇京治想,他们海妖一类,应该更在乎“爱”与“自由”,不畏惧死亡……但他们在意的是毫无价值的“死亡”。

  谁知木兔光太郎动作比他还快,那人拽着他的手腕飞速攀上了有些高的井口,海妖不解地眨了眨翠色的眼睛,歪着头看向一直被称为“笨蛋冒险家”的眼前人。木兔俯下身来,他的一只手还扶在呆怔的海妖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摔不死的。”木兔光太郎笑道,“我垫在你下面?”

  ……这是应该重点讨论的问题吗?赤苇京治终于被逗笑了。

  “好啊。”他轻轻道,“那就听您的。”

  荒岛上的深井如直通地心的甬道,人类与海妖一跃而下!



  这井口是青石铺成的,可跃下时眼前光怪陆离,井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赤苇京治想:或许是云母石英岩,看起来亮晶晶的,还透着光。

  他们落下的速度并不慢,但这井深依旧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尖锐啸叫的风声从耳边擦过。赤苇京治抱着木兔光太郎仰起头,他隐隐约约能听见风铃在轻轻摇晃,井底似乎真的连接着海洋,他能听见水下的巨鲸在长鸣,海洋中的人鱼族在祭祀,年老的人鱼们在海底泉边吟唱着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懂的天授歌谣,那音尾被拉得很长,晃晃悠悠地碎在海浪之中。

  赤苇京治忽然听懂了那歌谣,那一代一代传下去的、只有将死的老人鱼们才能听懂的歌谣。

  那最后一句,唱的是“井中去,海中去,水里生,泉里生。”

  那首歌,唱的是海妖与人鱼的生与灭。

  人鱼族在吟唱最古老的歌谣,他们的诵声合而为一,在空旷的井中回荡,声音沉闷,仿佛在海底撞响天地初开时的一口巨钟。赤苇京治往下一瞥:他与木兔光太郎已经坠到了井底,这井似乎打通了那座孤岛,他们落回了海洋之中,涌上来的水润湿了他耳后有些干燥的鳞片,而分化的双腿不知何时已重新变回乌黑的鱼尾。

  这井直通海底,像是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结界,为他隔开了所有“诅咒”。而他们明明已经落进了水中,按理应往海面浮去,可赤苇京治却觉得他二人还在继续下坠,他摇摇头,甩开眼前的黄铜眼镜,向身边望去。

  这座荒岛之下的水流形成了个巨大的漩涡,而岛上的深井穿进了漩涡里,水流显得格外湍急,赤苇京治试着伸出手去控制那有些狂暴的洋流,但飞速旋转的漩涡只定格了一瞬,便继续涌动起来。他忽然想起人鱼一族中的那些故事——众神会惩罚那些选择自杀的海妖,困住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化身海上的漩涡。

  这些传说故事好像是真的。赤苇京治想,还好他们已经平安落进了这个巨大漩涡的正中心,一直往深海坠落时,心脏会有被拉扯的感觉,时间似乎也被拉得很长,几乎感知不到……直到他们落到了一具骸骨之上。

  落地的刹那,木兔光太郎在他身边抽了一口气,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他从后腰抽出一根骨头抛在一边,抱着赤苇京治的肩膀,将变回人身鱼尾的海妖“嚯”地翻了个个儿,颠得后者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是一条鱼。

  “Akaashi没事吧!”他大声喊了一句,随即放下心来,伸出拇指点了点自己,“你看,我就说了,有我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是没什么问题。”赤苇京治瞟了一眼被木兔扔在一边的骨头,他在变回水下无所不能的海妖后,笑容里多了一点狡黠,“我怕您有问题。”

  “什么问题。”

  “让我想想从何提起呢……”赤苇京治故意拉长了声音,“您手上的好像是海妖的遗骨。”

  在那瞬间,木兔光太郎的一切动作都消失了,对他来说“海妖的遗骨”和“人类的遗骨”一样可怕,这位冒险家就像被美杜莎的魔眼照见的人一样化为了一尊石像。

  赤苇京治看着身前的人,他忽然笑出声来,木兔恼羞成怒地要伸手推身边的海妖,却又忽然凝住动作,龇牙咧嘴却又僵在原地,喊着赤苇京治的名字:“等等等等!别讲鬼故事……我的腰忽然好疼,身后好像还硌着一块骨头,你们海妖怎么会有长方形的骨头啊,这也太奇怪了!”

  赤苇京治向他身后一瞟,被木兔光太郎鬼哭狼嚎地形容为“长方形骨头”的是一方画框,他伸手安抚住身旁的人,轻轻将那画框往旁一抽。

  那是一方镶嵌着宝石的玻璃画框。

  木兔光太郎将画框背面取在手中反复看看,画框被保存得很好,表面施了一层炼金魔术,嵌宝石的铜丝连一点锈迹都没有,以他的所见所闻,这镶嵌宝石的技艺在数百年前的某个“女王时代”里最为流行。可在几百年前,在工坊中还不能大量生产玻璃,因而一袋玻璃珠子的价格可以与一袋海蓝宝石相媲美,到底是谁能这么奢侈地用一大块玻璃来封存画像?

  而当赤苇京治翻过画框时,木兔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这海里怎么会有老头的画像啊?”

  百年前工坊中能制出来的玻璃纯度不高,画框看着带了点棉絮般的杂质,可借着海底发光鱼类点起的灯盏,依稀也能辨认出画框里封存的是一幅人像——那被木兔光太郎称为“老头”的打铁匠戴着船长的帽子,他与木兔都有一头白色的发,飞扬的眉几乎就要直冲鬓边,看上去英俊利落。

  可这海底怎么会有人类的画像呢?木兔光太郎握着赤苇京治的手腕,他的掌心凉成一片,却还是抓着海妖往后拖了一下,要站在赤苇面前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某种本能,就算害怕,也得上前。

  这片奇怪的、像结界一样的海洋里很安静,刚刚一路坠下来的巨鲸长鸣和人鱼吟唱都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良久沉默中,二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木兔光太郎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赤苇京治忽然道:“我明白了。”

  他握握木兔光太郎的手,低声催促着这位青年冒险家:“你能试着对那漩涡挥一挥手吗……就像我平时做的那样。”

  木兔眨眨眼睛,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我是人类啊。”他看着赤苇京治沉静的绿色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啊”了一声,甩了甩臂膀,向头顶上盘旋的漩涡张开了五指。

  抬头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顶心上的漩涡真的太大了,比整座孤岛投下的影子还大。

  木兔光太郎学着赤苇京治平时的动作,海妖憋着唇角的微笑,伸出手替他摆弄清楚控制海水的手势,木兔坐在海底的白沙与不知名海妖的骸骨堆中,对顶心上汹涌呼啸的海水轻轻一握——

  那一刻起,连赤苇京治都无法控制的巨大漩涡忽然停滞住了,随着木兔光太郎这一挥手,海底铺着的细碎白沙无声荡起,赤苇京治警惕地捏着身旁人的手向上浮去。海水卷起堆积的西沙,露出铁灰色的海底山脉来,如一条死去巨龙的脊背,而他们刚才落脚处是个凹下去的大峡谷。

  水中小世界里的万千景象,此时尽数落入他们眼里。他们刚刚不小心碰撞到的海妖骸骨不知被倒卷的海水掀到哪里去了。在峡谷的白沙中,封存着一艘巨大的古船,甲板是深褐色的,桅杆上未挂着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但看上去像一栋楼房,比当今世界上任何一艘已知的海盗船都声势浩大。

  “我明白了。”赤苇京治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海妖握着冒险家的手更紧了一点,赤苇京治拂去落在木兔肩膀上的白色细沙,他自从落进这片漩涡下时,说话就一直很轻,可语气却越发坚定,“您就是那象征着‘长寿’的人鱼族宝物。”

  “……什么?”木兔光太郎没听懂,歪着头问。

  “我说。”赤苇京治叹了口气,“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海妖的尸骨、覆盖住整座岛屿的漩涡、一艘巨大的沉船,还有玻璃封存着的……老船长的画像。”他屈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木兔光太郎的脸颊,“您就是传说里被无名海妖从人鱼族巢穴里偷走的宝物——‘永生的婴儿’,曾经我以为那个名字只是个传说罢了”

  聪慧如他,终于还原清楚了几百年前的“真相”,和盘绕在木兔光太郎身上的谜团。




05.

  在人鱼一族断断续续流传的故事中,几百年前,一位海妖和一位人类船长结下了友谊,海妖的寿命可以与日月同齐,但人类的余生很短,只有几十年。于是在混乱的大航海时代里,那位胆大包天的海妖回到了人鱼族的巢穴,从海底洞穴的最深处掘出了人鱼祖先埋藏的匣子——他本以为这被命名为“永生”的匣子里藏着的是圣水或者符咒,最不济也应该是个镌刻着咒语的饰品。

  “冒险家们总是一群胆大包天的狂妄派。”这位旧时代的海妖是这么形容友人的,但他本人却比酷爱冒险的船长伙伴还要任性妄为。海妖是人鱼一族中最强的猎手,当他们奋力逃生时,游水的速度能比金枪鱼还快,谁都没能想到他会去抢夺巢穴里的宝藏,当变故发生时,已经来不及了。

  族中负责看守宝藏和巢穴的人鱼祭司在愤怒之下给海妖下了“诅咒”,但很遗憾,那位海妖还是抱着匣子成功逃脱了人鱼族群的追捕。但当他回到岸边将匣子交给好友时,二人却从那黄铜匣子里发现了一名婴儿——名为“永生”的婴儿。

  人鱼一族靠的是口耳相传的长诗来记录历史,再古老的溯世史诗也没有记载这名婴儿的来历,人鱼们歌颂“永生”,只吟唱这枚黄铜匣子可以操纵天气、带来福运、庇护平安。而打开匣子时,“永生”正安详地沉睡在黄铜匣子里,一直睡了几百……或者上千年。

  期待着长寿的船长看着眼前景象,沉默了足足十分钟,最后长叹一口气,为那名白发的婴儿裹上襁褓——在那一霎,他和百年前的那名海妖都知道,他二人无法对一位沉睡的婴儿做出任何事。

  哪怕那孩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是神明赐物。

  几百年前的老船长善良且固执,否则也不会轻易融化海妖的铁石之心,那位泅渡千万里而来的海妖舔了舔指爪上残留的鲜血,最终尊重了好友的意愿。他们在一座孤岛上分道扬镳,海妖帮好友将那艘有史以来最大的船沉进海底沙谷之中,而热爱冒险的船长带着沉睡的婴儿回到人类王国。

  在做完一切之后,海妖继续出海,寻找其他延长寿命的宝物,他有时会托海鸟寄来海底的明珠,有时会叫游鱼送来海穴中的仙草。船长选择的隐居之地是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那里有一条特殊的逆流之河,从海洋流向内陆的波涛会带来海妖的一切讯息。

  他用余下的寿命精心绘着一张羊皮卷,相比起海妖告诉他的、能直接通往地心的古井,老船长更愿意回忆他们一起趟过的风浪和洋流。他靠着海妖带来的宝物活到了几百岁,但再长的寿命也会有到头的那天,好在某一天,那一直沉睡着的、匣中“永生的婴儿”终于醒了,老人抱着那懵懵懂懂的孩子,磕磕绊绊地翻着东方的字典,给他起名叫——木兔光太郎。

  “还记得您说过什么吗?”赤苇京治看向木兔的眼睛,“您觉得村庄里的人在避着你们,还说‘那老头是个通缉犯’,想来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老船长伪装成铁匠的模样,但一个冒险家怎么会打铁呢?他辛辛苦苦敲上一天,也只能锻出一把看上去很笨拙的勺子。村中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但这位铁匠却老得比常人慢,他和木兔起初还躲着村子里的人们,后来木兔光太郎长大了,每天都到村口去帮工,人们见他见得多了,流言蜚语就这样传开了。

  “所以,他的铁匠铺,你们共有的房子,以及……”推测到这里,赤苇京治又停顿了一下,“那本在他死后被拆开的笔记和撕碎拍卖的藏宝图,应该是他为了保护你做的交易吧。”他别扭地转过头去,“但那位的笔记里应该没有任何关于‘人鱼’或是‘海妖’的讯息。”

  那位冒险家到老了什么都可以舍弃,他甚至与王国做了一场“交易”,将年轻时从海上搬回来的宝藏尽数上缴,甚至连自己的铺子都能拿来做赌桌上的筹码。老铁匠如此张扬,人们的目光自然也从他那位奇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养子身上挪开了,王国掩藏了他曾经身为大冒险家的身份,试图从他的笔记中找到更多宝藏——但没有人知道,他最看重的宝藏就是木兔光太郎。

  “那漩涡呢?”木兔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他看上去并不能完全理解赤苇京治推测出来的真相,如果让他再复述一遍赤苇的推测,木兔光太郎八成要拍着大腿喊,“臭老头居然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不过他总算明白那老头在吹什么牛了,木兔光太郎想,老铁匠总爱一边喝酒一边向他炫耀自己的画像“都是名家亲手画的”,而那时候他还嗤之以鼻。但他现在只能高高地举着手,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们顶心上那个大漩涡被硬生生逼停了旋转,偶尔有几尾好奇的鱼钻进漩涡里又钻出来,似乎也在疑惑着什么。

  “在您的养父……去世之前,可能是几十年或者百年前。”赤苇京治在斟酌用词时思考了片刻,“那只海妖自杀了,就在这里。”他指了指地上,忽然想起来那具海妖的尸骨不知道被海水卷到哪里去了,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伸出的一根手指拐了个弯,指向天上。

  “我觉得,看着亲朋挚爱一点点老死的海妖应该已经疯了,不然死后也不会化成可以覆盖整座孤岛的漩涡。”赤苇京治轻声道,“海洋里的族群总爱用和水相关的比喻,来形容缘分或是时间……但在我眼里,不同种族之间的寿命差异,是谁都无法渡过的河川。”

  在老船长死前,那位独身潜入人鱼巢穴中的海妖就已经自杀了,他连累所有海妖都背负了诅咒,最终还化成了“坟茔”中最大的漩涡,搅动得整片海域都为此日夜不安,过往的船只都会听见大海的嚎哭与哀鸣。

  一名海妖死去,就会有一名海妖出生,在坟茔之海生出漩涡的那一刹,赤苇京治在海底泉边睁开眼睛。而在岸上,再也无法听见海妖讯息的老船长养大了木兔光太郎,少年人在蓬勃的爱意中长大,便用宽厚的臂膀回抱世界。

  “井中去,海中去,水里生,泉里生。”

  或许这就是当木兔光太郎找齐藏宝图时,海上会突起暴风雨的原因,在漫长的、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过去的时间河川尽头,死去的老船长终会与海妖相遇。就像陆上的河流与大海一样,属于老船长和旧时代海妖的故事永远不会被他人登记在册,那是逸闻,也是野史,当事人所看重的片段如浮光掠影般飞过,终会被有心人拾起。

  正像这座孤岛下的漩涡,百年来呼啸盘旋,死去的海妖魂灵甚至将孤岛下的这片海谷变成了个域外国度,它独立于海洋之外,封存着人类的旧画框和沉船,也封存着几百年前的那一段记忆。

  “我忽然悟到了!”在万籁俱静中,木兔光太郎忽然出声,他带着一点骄傲的神情收回了手,头顶永远不散的漩涡再次盘旋了起来,“有事要及时做,不然就会来不及!”

  这就是您悟到的道理吗……赤苇京治感觉自己的眉毛跳了一下,他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青年冒险家转过头来,忽然吻住了他的唇角——这种亲法比直接吻上唇珠还要热烈,赤苇京治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只觉得木兔或许跟他相处久了,身上也带着海水的味道。

  只是,闻起来比他自己更凛冽一些。

  “我想令这艘世界第一的大船重新浮出水面。”木兔光太郎捧着赤苇京治的脸,他看上去完完全全是个英俊的神祇,“那是老头的船,理应也该由我让他恢复荣光。”他认认真真地计划着航行,“首先得起个名字,能操纵天晴的‘猫头鹰’就是枭,这地方是个海洋峡谷,干脆就叫‘枭谷号’吧!”

  “这种事情只有让我做才是最好的!”他笑眯眯地抵着赤苇京治的额头:“因为我是臭老头向这世界打出的一张王牌嘛!”

  这距离真是太近了。赤苇京治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金色眼睛,他只要略微动一下脸,就能回吻到木兔光太郎的嘴角。

  于是他带着某种恭敬,轻轻地回吻上去,海妖的血里声来都带着点疯狂,赤苇京治想,如果自己拉着木兔光太郎的手,也去跋涉那时间长河……如果木兔不是真正的“神子”,他应该也会无法接受的。他含含糊糊地贴在木兔脸边,海妖有点锐利的小虎牙划破了眼前人的唇角,就像他变身成小鱼叼住木兔光太郎的手指一样。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在等着这个机会,他愿做木兔的信徒,赤苇京治回应着眼前人的话语,声音温柔且虔诚:“您也是我的‘王牌’。”


写在最后的话:一直以来很想写一个关于“海盗”的故事,可落笔时还是变成了有些俗套的、海妖和冒险者的故事,在我的心中“海妖”和“人鱼”是两个种族,Aka在我心中果然还是更锋利的“海妖”,我曾经和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木兔是海妖的话整个海里都会是heyheyhey。

至于另外的世界观,在思考过后,我觉得“果然还是取各种素材糅合一下”会比较好,如果我尝试的史诗感有所落地就更好了。

所有想说的话都已经放在了文本里,在这里感谢一下各家的奶茶陪我度过了辛苦的烧脑时光。


写在最后的时间线梳理

海妖与老船长相识→海妖盗来宝物→海妖与船长分开→海妖自杀,赤苇苏醒→木兔苏醒→老船长死亡→木兔捡到赤苇→二人冒险并解密


引用的需要标注的东西(多数来自百度和杂书,我先抱头跪地):

①暴风雨的化名“利维坦”:经典中象征邪恶的一种海怪,其名字“Leviathan”,在希伯来语中有着“扭曲”、“漩涡”的含义,乌加里特史诗则记载利维坦为利坦(Litan),并形容其为“缠绕之蛇”。

②航海前的祭品:许安波利斯的女神阿尔忒弥斯圣所内发现的多为母羊和羯羊的祭品,在雅典远征特洛伊城前,阿尔忒弥斯要犯错的主帅阿伽门农献上女儿作为祭品,但在最终,女神将少女替成了母鹿,少女成为了祭司。

③人鱼的其他名字:古巴比伦的水神Ea传递给人类知识、艺术和科学,据传其人身鱼尾,在《巴比伦-迦勒底史》(希腊文版)中,则把他称为俄安内(Oannes)。

④采玉:中国古代采玉人骑着牦牛,到高山上寻找玉石,靠着牲口的四蹄将露出头的玉石踩踏出来。春带彩:有紫有绿的玉石。

⑤人鱼老去时吟诵的歌,参照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的天授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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