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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赤】夏日笺

写个原作向9k的一发完小短篇。祝我CP七夕快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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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吧?”

  赤苇京治单手扶着裁判球桌,幽幽叹了口气,他弯下腰的高度恰与蜷缩着挤在桌下的木兔光太郎齐平。

  他慢吞吞地将固定在夹子上的一张水彩纸取了下来,拦腰对折了两次,托着腮悠悠对着那位躲在球桌下的前辈说话,语气听上去像在商量,但却不容拒绝:“您的背不疼吗?”

  木兔光太郎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他手中攥着另一页画纸,带着一点纹路的纸上绘着大片舒展开的云朵,晚霞的颜色调得刚刚好,云缝里透着还未熄的桃红色霞光,这按理来说应该是一张完成度相当出色的晚霞图——除了图纸一角被人泼了白色油漆。

  木兔光太郎偷偷伸出手指蹭了蹭,亮闪闪的金色眸子左右瞟了瞟,最后带着点无措,垂了下去——完蛋了,木兔光太郎想,他带着这张图纸缩在桌子下实在太久了,画纸上的颜料已经干透了,这回除非他一头扎进地下找出时光机,不然Akaashi这张画就永远没有复原之日了。



  这场乌龙还要追溯到半小时之前。

  以枭谷学园为代表的东京体育强校联盟总喜欢在夏季和关东其他学校进行合宿练习,这次合宿点依旧定在森然高校,森然的后山上有不少荒废已久的古神龛与遗迹。

  在一处较缓的坡边,回旋的流水冲出了一处小小渊潭,潭边及膝高的荒草里立着个废弃的雪见石灯笼,芝麻白的宝珠顶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手指摸上去滑腻腻的,感觉像握了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蓬水草。

  木兔光太郎在合宿第一天晚上便拉着赤苇京治偷偷溜出来,赤苇京治打着哈欠被拉着一路往后山跑,百忙里还不忘抬高了手电筒的光束给莽莽撞撞的主攻手照明。

  他这一照就照到了大半夜,木兔似乎早有准备,在旁边的草堆里翻了翻,捡出来一大束被晒得干枯发脆的薪草,塞在六角石雕灯笼的灯室中。

  赤苇京治打着瞌睡,浑浑噩噩中还依稀记得那石灯笼的灯室被人们称为“火袋”,而雪见石灯笼多数是没有莲座中台与长支架的,所以经常被用于池边水面照明。古代常有人点起这种灯笼,观赏池中游弋着的锦鲤,火袋中明明灭灭的光投在水中,又被风与水波闲闲揉碎,最终被锦鲤叼走。

  但赤苇京治的困意被木兔光太郎的下一个动作瞬间驱散——木兔翻了翻衣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火柴。

  ……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纵火了是吗?

  托平日里在赛场上的各种突发情况,赤苇京治在瞬间的信息处理能力想来很好,他在脑中将可能发生的结果预演了一遍——夏日的晚风本就很大,就算在枭谷学园里,都能吹得校服衣角都哗啦啦响动,他在乘坐电车时都能听到羽毛球队的成员们在抱怨风速影响了球路。

  更别提在森然的后山里了,木兔光太郎划亮火柴时只要轻轻一挥手,但只要他一手滑,点亮的就不是未有人用过的石灯笼,而是半座森然后山。

  赤苇京治颇为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知道木兔光太郎做事一向很快,正如他在场上跳起来高喊着“我要打小斜线”时就一定会在三秒之内扣下对应的球,而此时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阻止这位头脑发热的主攻,只能伸手一拽木兔光太郎,将他原路拖回去。

  赤苇京治很少做出这种事……或者说,在平时他确实也拖不动木兔,毕竟木兔光太郎在枭谷排球部里扳手腕可是所向披靡的,鹫尾、木叶等人总是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眯眯地夸“我们的王牌真是好厉害啊”,然后就能看见木兔拍拍自己的胸口,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木兔是枭谷排球部众人心照不宣的“那道光”,而他只是一面镜子,只需要将那道光投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想办法让那道光更加耀眼——这就足够了。

  这世间的二传手有很多,作为枭谷学园的二传手,赤苇京治私下里也找过他人进行练习,高中生们与大学生不同,和社会上的成人球队在体格与经验上都存在相当大的差距,比他高上一两届的、已经毕业的关东强校的学长们对这位枭谷的小二传手十分热络,有时训练赛还会遇上已毕业的枭谷排球部前辈们,对他霎一霎眼,话中有话地问他:“木兔还是老样子吗?”

  还是老样子呢,赤苇京治笑着握了握前辈的手,看上去温柔有礼,却未吐露分毫枭谷的近况,只是顺着对方将话题不动声色地岔开——人与人之间的谈资有很多,你可以聊糟糕的天气、不顺心的生活,甚至是门口新开的和果子店,但木兔光太郎不是谈资……

  至少对于他赤苇京治来说,不是。

  正在划火柴的木兔光太郎被赤苇京治拉得一个趔趄,他有些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却又出奇安分地跟在赤苇京治身后,枭谷的二传手被这一出吓得睡意全无,半抬着臂,撩高了手电筒,柔和的光照在他们面前三步以内的距离之内。

  山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赤苇京治沿着流动的泉水往下走——森然高校的后山修着长长的登山石阶,坡度有些陡峭,往上奔跑时都要向前微微倾着身子,相比起锻炼来说更像是某种朝圣。可在山的另一边,还有另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土道,木兔今晚拉着他上山时走的就是这条路,淅淅沥沥的流水贴着他们的脚步向山下流去,赤苇京治晃了晃手电筒,他走在最前,木兔光太郎背着手跟在他身后。

  这人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赤苇放缓了脚步,往后瞧了瞧——却看见木兔光太郎蹲在被水冲出来的小池塘边看水中的鱼,手电筒的光流转之间惊动了那些半沉浮在水面的小鲤,他顺着木兔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水面上扑棱棱溅起来的水花和一小角翻腾的鱼尾。

  木兔光太郎的心思总会被某些跳跃着的、富有足够生命力的事物吸引走,比如在山道上晨跑时他总会跟着被惊动的鸟儿,去海边时会踩着白沙,追着石下的小螃蟹一直奔跑到离海最近的礁石上,最终被枭谷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扛回来。

  这种事多了,久而久之,大家也见怪不怪了,每当木兔光太郎的吸引力被什么东西勾走,猿杙等人都会一唱一和地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去。赤苇京治想,相比起猿杙等人揉着木兔那头支棱的头发,半开玩笑地喊“王牌没了你带我们怎么行”,他更愿意陪木兔光太郎看完他想看的一切。

  人们抬头仰慕飞鸟,是因为自己并未拥有双翼,而看上去只会举着小钳子一路哒哒哒踩着细沙的小螃蟹用坚硬的外壳包裹柔软的内心,蜷缩在石头下的洞穴中,样子和训练赛发球失误的木兔光太郎一模一样。

  赤苇京治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天气很晴朗,月光照得一整片云都显得薄且通透,像浸了水的一方玉璧,露出一点温润与冷肃的幻感。他压下了一点笑意,并未催促木兔光太郎急急起身,而是走到他身边,将手电筒的光按得暗了一点,替他照了照水面。

  “虽然不知道您划亮火柴想看什么。”赤苇京治说话的声音轻轻的,“不过人们一般点亮雪见石灯笼也是为了照水面,所以我这么做应该也差不多吧?”

  木兔光太郎盯着水面看了很久,久到那尾被他们二人惊走的鱼又游了回来,那只富士红白锦鲤不知是被谁放进后山的流水中的,它似乎适应了赤苇京治手电筒照出来的微弱白光,也不怵生人,慢条斯理地贴着水面游动。

  木兔光太郎抱着膝蹲在小池边,伸手触了触汩汩涌动的山泉溪流,那尾锦鲤翻了个身,纺锤形的鱼身扑棱棱眨眼便消失不见,池水面上漾开它顶心上银色斑点闪烁着的冷光。在这一阵沉默里,木兔光太郎忽然想起了自己要问什么,晃了晃甩去指尖的水珠,将手揣进了衣兜里,拉长了尾音喊赤苇京治的名字——“Akaashi,你下午在看什么啊?”

  手电筒的光摇了摇,赤苇京治沉默着收回手,将灯筒往上一撩,光从他的下巴往脸上打,整个人都陷在如恐怖电影般的阴影里。

  “……什么?”赤苇京治试图装傻。

  “喂喂喂!不是吧,Akaashi居然想骗人了?”木兔光太郎的嗓门很大,惊得附近的蝉鸣都停了一秒,他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下午没安排训练赛时你躲在角落里看一本这么大的书,还写写画画了!可别告诉我你是在写排球日记啊,你写排球日记的那个小本子只有巴掌大,我还帮你拿过好几次。”

  是拿过好几次。赤苇京治幽幽地叹着气:当时他发现自己将排球日记忘在了上课教室的抽屉里没带走,和经理提了一句,下一秒木兔光太郎就像小旋风一样卷了出去,十分钟后准时带着他的排球日记回来邀功。

  而当时他想的是什么来着……哦,“木兔前辈真的好老实,如果让他翻开这本排球日记,发现第一页写着的就是‘木兔前辈的第x个弱点’这种话,大概会消沉一小时起步吧。”

  ……不过这个话题是怎么延续到这里的?赤苇京治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没睡醒,枭谷里除了他,其他人也不会陪木兔大半夜偷跑到森然的后山来划火柴、点亮废弃的石灯笼,最后被想一出是一出的木兔光太郎堵在这里问问题。

  他只犹豫了一秒,便选择了老老实实回答木兔光太郎的问话——木兔的思维像个绕来绕去的弹簧,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圈,可伸手按一按就能猛地蹿出去老远。

  “那不是排球日记。”赤苇京治挪了脚步继续往山下走去。

  木兔光太郎还是将手揣在兜里,一会儿握成拳头,一会儿又放平,那裤兜的布料被撑得奇形怪状的。他的步距很大,虽然迈步比赤苇京治晚,却两三步就追上了自家二传手,赤苇京治低垂着眼睛,似乎有些纠结在怎么和木兔光太郎解释。

  “那是画册。”赤苇京治终于找了个最恰当的说法,“用活页夹将水彩纸和速写纸都收在一起,封面和平时我用来收纳作业的夹子很像,所以我带错了……那天只是凑巧看了看,您的眼睛可真尖。”

  “啊我明白了!”木兔光太郎自顾自地握了握拳头,他下意识就忽略了赤苇京治最后的那句解释,“Akaashi忽然学画,是为了应付新的‘毕业要求’吧?……就是那个,每个高中生都要从书法、音乐、美术与工艺里选一项,而且还必须要获得对应的学分,这样才能稳稳毕业。”

  他的用词是“稳稳地毕业”,而不是“顺利地毕业”,听得赤苇京治都有些想笑——木兔光太郎在球场上也是这样的,“‘咔’地传回”、“‘咚’地接住”、“‘嗖’地传出去”,某些动词与拟声词听上去很离谱,但却特别形象。

  其实只是前几日出发前往合宿时太过匆忙,收拾错了行李,但……按枭谷排球部的某种“秘密铁律”来说,如果木兔会错了你的意思,千万不要急着反驳,不然很可能会陷入某种越解释越不清楚的怪圈里。赤苇京治眨了眨眼,压了笑,顺着木兔的话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您去年选的是哪样?”

  如果枭谷其他人在此处,大概也要为赤苇的急中生智喊一声“Nice Akaashi!”

  “好像是……”木兔光太郎皱着眉认真回忆,脚下踩断了一截枯枝,“咔”地一声脆响,这声响动似乎唤醒了他的记忆,木兔握着拳往掌中一擂,“学的是音乐!”

  果然,是唱歌。赤苇京治的眉梢跟着跳了跳,只觉得隐隐约约有些压不住扬起来的唇角了——果然,比起调色画画、静坐着写书法、沉下心来雕刻或是制作一样手工艺品,还是唱歌最适合木兔光太郎了。

  他也听过木兔光太郎唱歌,只不过是在赛场上……在不在调上、好不好听都是后话,木兔当时学的是对面高校用来加油打气的战歌,曲调和歌词倒是朗朗上口,就是场合实在不太对劲,才学了一句就被他紧急打断,猿杙、鹫尾一人一边将木兔扯到了远离观众席的一方。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他二人终于走到了山脚,赤苇京治抬眼看了看那棵位于森然后山脚下的参天古木,不知是哪里来的好事者仿着神社的样式,在那棵古木上挂了注连绳,那本是人们常常会绑在神树上用以标示的驱邪草绳。

  夜已经深了,可赤苇京治看了看身边一点都不困的木兔光太郎,忽然有些眩晕。

  “喂喂Akaashi,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吧?”木兔光太郎忽然跳上来拽了拽赤苇京治的衣角——他俩出来得太匆忙,赤苇京治连外衣都来不及换,木兔手劲又大,随意扯一扯就将衣角扯变形了,他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抬起头,手下动作不停,试图将那被扯变形的睡衣“复原”。

  赤苇京治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伸手想示意木兔光太郎不必白忙活了,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向来不太会拒绝木兔光太郎的某种“好意”,哪怕只是一声关切的问候,或是这种带了点笨拙的行动,正如他走入枭谷排球部后的某次赛后时间里,木兔歪着头看向他,带着一点试探,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搭档练习。

  随他去吧。赤苇京治闭了闭眼:他其实根本不记得那本订成册的画纸合集里都夹了些什么东西,那天只匆匆翻了一下便收回去了,将各种画纸装订成册是母亲的小小恶趣味,她最爱用这种方法来逗赤苇京治……比如让他翻着书,冷不丁地看见自己国小二年级时写的日记,那时的赤苇京治甚至还会为了如何在盛夏里攒到买冰棍的钱而发愁。

  只希望木兔光太郎翻开那本画纸时,不要看到太多世界通行的火柴人,否则……赤苇京治歪着头想了想,甚至都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回宿舍时,木兔光太郎就会将这件事告知天下,待到明天早上,估计整个关东联盟都会知道枭谷排球部的二传手“喜欢画火柴人”。

  但出乎他的意料,那本夹子里的纸都很新,恶趣味的母亲将他从小到大的涂鸦都保存得很好,前面几页是简单的素描,还有不少是留着淡淡铅笔痕迹的白纸,甚至还有只能看清简单轮廓的分镜……除了一页。

  赤苇京治画的唯一一张水彩被他家母亲夹在了最后,或许是想故意营造某种“氛围”,木兔光太郎趴在赤苇京治肩上,看得啧啧称奇——他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回宿舍,拿了画夹又出来,坐在离合宿楼不远的训练场台阶上看,木兔光太郎借着月光与微弱的灯光看他的画,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赤苇京治肩上,吹出的气甚至都能撩动赤苇京治耳畔的发梢,勾得他痒痒的。

  赤苇京治抬头再次看了看月亮——今晚被木兔拉上山,又莫名其妙地下了山,最后肩并肩坐在台阶上,在后半夜终于凉下来的夏夜风里,看自己多年前的画。

  这本来听上去很美好,至少在描述上很美好。

  ……如果木兔光太郎不打翻那罐用于画对战标示的油漆,这画面本来应该更美好。

  赤苇京治弯着腰与缩在裁判桌下的木兔对视,他将声音又放缓了一点,让人一听就觉得有些像薄荷味的棉花糖——柔软得像云,却又不知怎么的透出一种清清亮亮的锐利,可那锐利并不是来自刀锋的森冷,如果非要用一种比喻,更像是装着弹珠汽水的玻璃瓶,晃一晃会有“叮铃叮铃”的声音,玲珑剔透。

  “我没生气……”赤苇京治重复了一遍,“那张画本就是多年前画的,我也没有交这张画去做结课作业,如果那样的话我是铁定得不到学分的……所以您的背真的不痛吗?”说到最后一个反问句,他的神情难得带了点气性,“如果撞到哪里,或是拉伤了,明天您就打不了训练赛吗?”

  木兔光太郎从桌下探出脑袋,带了点疑惑,试图去找赤苇京治话中的漏洞:“可明天没有安排训练赛?”

  “您还是少说点话吧。”赤苇京治顿了顿,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Akaashi学的不是绘画啊。”

  木兔光太郎端着便当盒,久违地和枭谷三年级们挤在了一起,小见春树的个子较矮,被木兔一挤差点滑下座椅,手忙脚乱地护住自己那碗味增汤。木叶秋纪眼疾手快地将可乐饼一抽,熟练地躲开了木兔伸来的筷子——今天枭谷学园的二年级组有其他活动,平日里总在午餐时间缠着赤苇京治的木兔无处可去,索性抱着饭盒过来和其他三年级的排球队正选们凑了一桌。

  他可不是什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人,吃着饭间将老底捅了个干净,平日里都是赤苇京治在听他讲这些话,木兔光太郎的生活里似乎很少有真正的苦恼,他的烦心事最多只能阻拦他小半天时间,赤苇京治在听他絮絮叨叨时从不会出声打断。

  于是木兔就会继续絮絮叨叨下去,从早上踩着点冲进校门被教导主任捉到开始讲述他“倒霉”的一天,再讲到中午抢炒面面包时被人踩了脚,又或是下课间隙去小超市里买棒冰,却发现自己想吃的口味已经售罄。

  可其他人并不是赤苇,枭谷三年级们太了解木兔了,聚在一起交换了个眼神,边吃饭边尝试着套木兔光太郎的话——于是他们中最好骗的枭谷排球部部长开始自揭老底,讲着讲着就说到某个夏夜里他拉着赤苇京治,抄小道去森然后山,最后在一场无可奈何的乌龙里意外泼脏了赤苇京治的画。

  “我的记忆不可能出错。”木叶秋纪皱着眉重复了一遍:“Akaashi选的并不是绘画啊。”他耸了耸肩,百忙里还不忘将最后一块玉子烧拨到盘子边角里,“Akaashi从小练的就是书道……”他挥了挥筷子,“他提过一次,说书法不太好学,要在手腕上吊砖头……是砖头吗?”

  “你以为是在练狙击吗?!”猿杙推了推木叶秋纪的肩膀,“是吊那种专门为了练习书法设计的小沙袋,能稳定手腕,让控笔力更强一点……不过Akaashi也吐槽过那种方法完全是胡来,吊了沙袋手还是抖,后来他就偷偷在沙袋里装了棉花做做样子。”

  “等等等等!”一片混乱里,木兔光太郎艰难地冒出了头,“什么书道?”他拆开一包薯片,吃得两腮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像一只目光炯炯的高个儿仓鼠,“我可从来没见过Akaashi写书法啊?!”

  “你没见过?”一直安静地低头吃饭的鹫尾眉心一跳,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木兔。

  七手八脚扭打在一起的猿杙和木叶忽然停了手,一齐看了过来,小见春树在混乱中从桌边伸出头来,皱着眉毛:“你没见过?”

  “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

  “今年情人节我看见Akaashi往你抽屉里塞情书了!”小见春树趴在桌边举手高喊,他争着要说话的样子仿佛在按下某一个抢答键。

  什么情书?木兔光太郎愣住了,他对每一年的情人节都心有余悸,因为每一年他都得在抽屉里掏义理巧克力——天生炽烈如小太阳的运动系少年很招人喜欢,但不知为何收得最多的却是义理巧克力,那些东西可不能在抽屉里久放,巧克力化了会招蚂蚁,班长耳提面命,恨不得压着他去清理干净……而那些义理巧克力最终都落到了邻居家小朋友的肚子里。

  木叶秋纪离他最近,头疼地戳了戳木兔光太郎的肩膀,问出了极为危险的一句话,“你不会……把Akaashi写的信弄丢了吧?”

  赤苇京治做事情向来很周全,木叶秋纪曾在枭谷的图书馆里撞见他在抄日本和歌,赤苇用的是洒金的花草纸和最小号的兔毫笔,连每个字之间的空隙都留得恰到好处,写完字后拎起纸来,在风中晃一晃,字迹就能干透。

  以赤苇的性格,想来应该不会写什么很露骨的话,也不会在尾端留下落款,那封寄出去的春日笺对他来说就像一阙唱出口的歌与一声稀松平常的问好,时间过了这么久,木兔甚至记不清楚自己曾收到过这样一封未署名的信笺,赤苇京治也毫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吗?怕不是已经习惯性地“包容”这件事了吧。

  木兔光太郎皱着眉毛回忆了半天,忽然“啊”地拉长了声音。

  “我记起来了!”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脸颊两侧。

  那次情人节确实很怪,在满抽屉义理巧克力里还有一张信笺,他将所有小礼物都收到了袋子中,径直就去了邻居家分巧克力,邻家的孩子与他关系极好,木兔被一帮混世小魔王扑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头晕眼花地爬起来,却发现那封未署名的信笺从袋底滑了出来——而邻家养着的那只蓝眼睛的布偶猫正伸出一爪,慢悠悠地踩在信笺的封口处,留了个嚣张的猫爪印。

  木兔光太郎回忆到这里时甚至眼前一黑:比起“忘了这件事”来说,他好像更过分一点……他甚至还和Akaashi吐槽了这件事!邻家的小魔王们撞得他险些闪了腰,第二天连教练都严令禁止他进行跳发,赤苇京治听他揉着腰背絮絮叨叨地讲生活琐事,却目光游离着,只在听见他抱怨“那只猫还把我的信踩了”时,目光闪了闪。

  “您拆开了吗?”赤苇京治当时似乎是这么问的。

  “还没有,我觉得那或许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指引。”木兔光太郎托着下巴,咬字含糊不清地回他,“不过谁会给我写信呢……”

  “或许是其他的猫吧……”赤苇京治慢悠悠地回,“或许是……喜欢您呢?”

  没什么,赤苇京治想。

  他只是很平平淡淡地抄了一首和歌而已,真正露出一点心意的反而不是这首和歌,而是“提笔在信笺上抄下这首和歌”这件事本身,他对每件事都很认真,提笔时心中禅定,像奔赴一场带着祓楔意味的曲水之宴,而心意也无需多说,只用托给东风、托给流水、托给白纸黑字,总有一天木兔会知道。

  木兔光太郎有些苦恼,他在枭谷众人的吵嚷中低下头去——现在回想起来,Akaashi在谈起这件事时语气里带了一点恍惚,语气也带着点飘,云遮雾绕的,像蒙了一层水雾的毛玻璃,可声音里又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雀跃和庆幸,仿佛在讲述什么童话。

  原来那封信是Akaashi写的……木兔光太郎认真地想了想,赤苇京治只在信封外题了“亲启”二字,这封信件连同外封上的猫爪印一起被他带回了家里,当天晚上就被两个姐姐研究了好久,她二人都未拆开那封信,只从信封上的两个字便推测出来写信的是个文气十足的同学。

  长姐痛心疾首地将信封捏在手里摇了摇,只希望木兔光太郎能学到对方字迹里一两成的斯文漂亮。



  第二天傍晚,枭谷排球部照常训练,木兔光太郎来得很早,他的包里鼓鼓囊囊塞了好多东西,往体育馆角落一放,甚至还撞翻了好几个运动水杯。赤苇京治坐在他身边,用小锉刀修了修指甲,将边缘小小的毛刺理干净,变成个圆圆润润的弧线。

  趁着教练还没来,木兔光太郎伸直了腿半坐在桌角,给来来往往的人们分红彤彤的紫苏腌梅子——这天气半热不热,最令人提不起劲,清爽微酸的腌梅子放在茶泡饭或是饭团里都很提神,如果实在不行,泡水或者空口含也是可以的。

  “Akaashi——”木兔光太郎拉长了尾音,像之前做的一样,喊着赤苇京治的名字,他手上抱着的玻璃饭盒里只剩了一颗腌梅子,他用冰冰凉凉的玻璃碗壁贴了贴赤苇京治的小臂,“还剩一颗——”

  赤苇京治手中的小锉刀一顿,他转过来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玻璃饭盒,轻声道:“不用了,您给自己留一颗……”

  他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完,语音却戛然而止。

  在他身边,木兔光太郎坦然放下玻璃饭盒,从书包里翻出了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封信,洒金的花草纸与极细的笔画,赤苇京治嘴角抽了抽——这不是他之前偷偷塞进木兔抽屉里的那封春日笺吗?连封口处那只小小的猫爪印都清清楚楚。

  “是Akaashi写的吗?”木兔问的很直白。

  “……您看了?”

  “我看了!”木兔光太郎笑着回他,理直气壮,“没太看懂!”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云遮雾绕的感觉,没辜负他翻了三天三夜和歌集最后从中选了一首最晦涩难懂的那份心思,赤苇京治想。不过,他是在萌动的春天里,将信笺放在木兔光太郎的抽屉里,可这封信如来晚了的流星,在迟迟的夏日末期才坠出了回声,曳着流光溢彩的长尾,将春日信变成了夏日笺。

  “没看懂也没关系。”赤苇京治伸出手指,在那枚小小的猫爪印上按了按。

  猫咪蹦跳着在信的封口处留下爪印,他曾开过这玩笑,说那是因为布偶猫实在太喜欢木兔了……木兔这人确实招小动物喜爱,他甚至在露营时捡过受伤的野生猫头鹰,吓得一边打电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想给这只大鸟裹伤,而警惕的猫头鹰却很听话,敛了羽翼趴在地上,大概感受到面前人骨子里透出来的天然与野性。

  我的性格是矛盾的。

  赤苇京治想,人对情感的天然反应是克制,正如睁眼那一刻起,人们就要学会如何平衡妄念,如何消弭过分的期许,可他的心也是一只不听话的、四处乱蹦的野猫,喜欢直接表达心意,却又担心那是不是负累。

  所以无论是春日信,还是夏日笺,他也像那只猫一样,偷偷盖个章,给喜欢木兔光太郎做个小小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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