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k字一发完的日常向（？）小短篇，最近上头，非常上头

　　“Bugster有与‘时间’相关的概念吗？”宝生永梦忽然发问。

　　“不知道。”帕拉德果断地摇头，但摇到一半时却缓了下来，思考了几秒后，他托起下巴，歪着头扬起眉毛，认真反问道，“游戏通关倒计时算吗？”

　　故事或许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在连续加班了七天后，宝生永梦终于被忍无可忍的镜飞彩赶出了圣都大学附属医院，外冷内热的天才医生翻着白眼将他揪出诊室，将悬挂在门口的姓名牌翻了过去，摆出一副宣布永梦已然“关门大吉”的模样。

　　已经转正的研修小医生被扯得东倒西歪，余光里还看见poppy站在一边笑得很开心。

　　“研修医……不，儿科医。”镜飞彩依然像当时一样看着他，“现实生活并不是可以一命通关的游戏。”他伸出一只手，在宝生永梦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没有治疗给你加血上buff，再熬下去你就要来手术室见我了。”

　　但病人是真的很多，春夏转换之际，正是花粉过敏的高发期，连他自己都要戴着口罩上下班，他不能抛下那些孩子不管……永梦不太赞同地皱着眉，但他颇有警觉性地眨眨眼，看着镜飞彩铁青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站在身边的poppy甚至还伸出手来狠狠扯了把他的衣角。

　　他站在原地认真想了想，将很多话咽回了肚子里，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飞彩走了后再回来继续看病……

　　“顺便说一句。”

　　在他抬脚踏出门的一刹那，镜飞彩再次开口，声音冷静到几乎有点冷酷，“我刚刚已经帮你递了请假停诊通知。”

　　宝生永梦跨出去的一步陡然踏空，落下的脚尖精准踩在散开的鞋带上，那两根平日里根本不起眼的小带子眼下宛若在闯关游戏里滚压过来的横木，好在身旁有人扶了他一把，这才避免了他再次习惯性摔倒。

　　他在一阵手忙脚乱里稳住身形，扶住门框幽幽叹了口气，正想转过头去道谢，眼前却落下一道阴影——带着蓝红双色数据粒子的阴影。

　　“欢迎回家呢，M。”帕拉德的影子陡然出现在他身边，比他高出不少的Bugster手握着游戏机贴在他身侧，声音听上去很开心……事实上，在医院加班的七天里永梦只在头天上午看到过帕拉德，小医生拎着一包换洗衣物入住急诊病房，回来就看见Bugster坐在桌子上埋头打俄罗斯方块——是帕拉德最喜欢的路数，他故意将方块叠得高高的，赌“下一个出现的”是竖着的I型方块。

　　赌赢了就能一次性消除多行。

　　赌输了……

　　对于帕拉德来说，还没有赌输的时候。

　　人类无法要求自己的Bugster“必须去做什么”，这类诞生于游戏病和虚拟现实的“非生物”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进食维持生命，所以从Bugster身上能看到最原始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纯然的快乐。

　　数据粒子是没有任何气味的，正如流动的水，人们只能感受到清冽和寒冷，帕拉德站在他身边歪着头看向他，仿佛真的是在“欢迎他回家”。但从宝生永梦的角度来看，自己的Bugster笑起来才是最暴露本性的时候，纯然一派天真模样，在此前不分“生死”与“善恶”时，这种带来的危险感要更浓烈一些，现在虽然有损折减，却也未削弱太多……

　　宝生永梦忽然觉得自己正在做类似于“驱虎吞狼”的事情。

　　人类的贪念犹如逆风执炬，不用看就知道会烧到手。

　　教会“Para-DX”人类的规则，就像教会冰冷的机器如何学习人类的感情，但说到底永梦也不想用自己的是非观限制帕拉德，他只是领着帕拉德正视生命的诞生与死亡——从神坛上将某种意义上近乎于不死之身的Bugster拖下来，告诉他“你也同样平凡”。

　　他带着帕拉德投入人类的社会里，就像带着一颗石头跃进茫茫的海洋，那颗石头太过沉重，即使在温柔的洋流里也不由分说地往下坠，但那颗石头又那么渺小，能被他一手拢住，握在掌心。

　　宝生永梦单手摘下自己的白大褂，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眼神，折返回去，挂在门后。

　　他按着眉心时，只觉得自己额间的川字又深了一点点……是加班加的吧？他腹诽道，难怪镜飞彩刚刚的神情那么愤怒，时间与疲劳简直如刻刀般反映在人类的身体上，在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存在能够“一命通关”的可能，一命呜呼倒差不多。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按亮手机，调出一条前两天收到的新信息，转过头去想和帕拉德说话，但刚刚还附身在他耳边的Bugster在两次眨眼后就消失不见，桌上放着的新一轮俄罗斯方块游戏已经通关。

　　……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永梦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塞回兜里——回家后一定要让帕拉德解释清楚，这家伙什么时候去参加了俄罗斯方块锦标赛，填的还是自己的手机号，和奖金一起打过来的还有无数采访电话和骚扰信息，他这几天简直要被全世界合力烦死。

　　不允许他加班的医院是呆不下去了，宝生永梦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里拎着一袋东西风风火火地赶回家，他总在某些地方意外地有些脱线，在公寓门口翻找着口袋里的钥匙，但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转开了，帕拉德就在房间里迎接他——不懂人类规矩的Bugster总喜欢坐在玄关上，就像游戏刷新关卡和生命时，人物总蹲在复活点。

　　“M买了什么？”帕拉德将萌袖扯得很长，打着哈欠站起来去接永梦手里的袋子——热衷于游戏的小医生喜欢买上一堆立马就能吃的速食，然后全部冻在冰箱里，取出来加热就能吃……但也仅仅是“能吃”。

　　不用发愁每天吃什么。

　　不用烦恼那些日常琐事。

　　不用担心明天的太阳升起时，自己冥冥中已被注定好的寿命就会减去一天。

　　永梦将袋子放在地上——自己的Bugster很高，就算没有这身特立独行的衣服，走在人群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帕拉德就像永远不会被“时间”困住的光。

　　飞光飞光，这世间没有任何囚笼可以困住想要飞走的光。

　　在进门之前，他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帕拉德，比如对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参加各种游戏比赛，在外面过得如何……当然，他得到的答案八成是“我想这么做”，恣肆随意，就像那个会时时刻刻把“心在跳动”挂在嘴边的人本身一样。

　　他有千千万万个问题，但最终看着帕拉德的眼睛，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宝生永梦将进门前匆匆忙忙找出来的钥匙塞回口袋里，帕拉德和他的心总是相通的，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他想说些什么，但那些缠绕上来的千头万绪总是难以理清楚，你总不能指望擅长攻略游戏的Bugster同时也擅长攻略“人类”。

　　所以他也只能问出这个问题。

　　“Bugster有与‘时间’相关的概念吗？”

　　帕拉德疯狂皱眉且摇头的样子像极了看见某一篇写得很差的游戏攻略，但聪明如他马上反应过来宝生永梦在说些什么，他直觉感到永梦在试图表达一些对他来说有些麻烦的人类情感，于是长手长脚的Bugster当即决定先跳起来去收拾环保袋里的东西……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宝生永梦似乎并没有很青睐那些速食食品，而是买了很简单的蔬菜水果。

　　帕拉德歪着头努力回忆了下永梦的烹饪水平。

　　最终从近乎枯竭的记忆长河深处，挖掘出了对方手忙脚乱地用水泼油锅的景象。

　　……Graphite。帕拉德在心里默默呼唤着伙伴的名字，希望你能救救我。

　　“过去你见过下雪吗，帕拉德？”在他发呆时，宝生永梦却问了第二个问题，他并不指望得到帕拉德的回答，而是自己接了下去，“想必你应该并不在意下雪吧……”

　　毕竟大多数时候，帕拉德并不用真真切切地踩着大雪堆去上学上班，但以对方的性格……大概率得到的答案会是“见过游戏里的雪”。

　　这位善良的小医生在和人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的，但此时他看过来的神色却沉着冷静，使人总觉得他并不是在聊浪漫的初雪夜，而是那场雪就纷纷扬扬地下在他的眼睛里。冬天的公寓房间里很冷，对外界冷暖很迟钝的、一心扎在攻略游戏上的Bugster也不懂得打开被炉，永梦拽着帕拉德的手往窗边走了两步。

　　小医生离开公寓已经是一周之前了，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但玻璃上却有水渍的痕迹，降温的天气里，清晨的露水温度和冰几乎没有区别，结在玻璃上凝成霜花，却又在太阳出后消失，这是正常的时序更替、冷暖变化。

　　人类需要裹得严严实实才能在寒冬里捂出一寸暖意，但Bugster却不用。

　　在此之前，帕拉德感觉到的冷意是来自于心底的、属于“死亡”的冷意，这与下雪是不一样的，无关于时间流动，属于Bugster的“冬天”一旦来临，就是彻底停摆的钟，咔咔两声，再也不走了。

　　被按亮的电视里正在播出今日的天气预报，帕拉德在恍惚里，被宝生永梦捉着手牵到窗边，那些被人们咬得很轻快的话语从他耳边轻轻松松地掠过去了，他的耳边似乎也下了一场白茫茫的雪，响起了一阵轻轻的音啸，让他觉得……什么都没有听见。

　　宝生永梦正在他身边推开窗户，被灌进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却还是从脖上解下了一条围巾——带着人类体温的衣物覆盖上由数据粒子组成的、Bugster的身躯，帕拉德想，他从来不爱过度与人类接触，但每一次和宝生永梦接触，都觉得像拥抱一团火焰。

　　一团烧进他灵魂深处的火焰……如果Bugster有“灵魂”的话。

　　“我早上看了一次预报。”在近乎于噪声的音啸里，宝生永梦趴在他身边道，“差不多一会儿就会下雪。”

　　为什么宝生永梦想让他看雪呢？帕拉德终于放下了一直不离手的游戏机，而前脚还在给他系围巾的M在眨眼间就绕到他身后去了，他感觉到这天才玩家正在将自己身上的数据线打结……这可麻烦了，该不该动呢？

　　到底为什么……宝生永梦，想让他看雪呢？

　　电视机里还在播着新闻资讯，宝生永梦只给站在窗边的他留了一条围巾，但今日的天气预报格外地准，在十几分钟后，日本今年的第一场雪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帕拉德拽着围巾，压上他脖子的重量很轻，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雪下起来总是不讲道理的，初下的雪粒子穿过被推开的窗，径直落在Bugster的掌心，在眨眼后融化为水。

　　那一点冷意在掌心瞬间消融，Bugster到底有没有体温，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帕拉德猛地转过头，却见宝生永梦慢悠悠拆开一盒豆腐，站在灶台边满脸苦恼。

　　他明明看上去很烦恼的样子，却依旧在接收到他人目光时迅速做出了反应，永梦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带着温煦的暖意，被打开的一盏灯暖融融地照下来，小医生似乎在模仿他，也歪着脑袋。

　　“我想让你看看雪。”宝生永梦在白茫茫的光里轻轻道，“因为在一场又一场雪结束后，春天会降临于此，那时候你所不熟悉的‘人类’就会迈步进入新的一年，这是‘时间’在世间留下的最好痕迹。”

　　他翻过手，笨拙地将一盒豆腐倒进锅里，笑了笑。

　　“毕竟我们好像还要在一起数过很多次雪，总得让帕拉德习惯习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