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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神仙索(下)

前文传送门:神仙索(上)

对,是我,我就是那个挑着奇奇怪怪日子更新的人【你
最近被高数和线代折腾得死去活来……吐魂蹬腿
我已经不想折腾撸否的排版啦!掀桌

我为什么会突然奋起更新呢,因为我追文被亲爱的作者坑得像个傻子……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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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赠绳而来拂袖而去,又只留了黄少天一人。狱卒站得远,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有些话是不该探听的。喻文州走前还向他递了一眼,那人久居高位心机深沉,便是这么稀松平淡一眼看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狱卒裹紧了身上已磨旧的皮袄,抄起银刀拨亮了变暗的灯,重新在桌旁坐了下去,只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靠着牢房门的少年盯着喻文州去的方向看了许久,忽然懒洋洋地往地上一倒,径直卧在了草垛子里。这关诏狱向来都是生死大劫,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他这么闲适了,草垛里积了不少灰,他这一后仰倒下溅起簌簌的尘,揉着鼻尖打了个喷嚏,连发梢鬓角都沾着点草屑。

  他仰躺着,单手握着那截绳子在空中扬了扬,攥着拳定在双眼前,忽地一手搭上额,眼里多了点烦躁,就着草垛滚了两周,挣开了他夜行衣近喉处那颗盘扣,露出一点平直的锁骨。少年剑客身为左相府座上宾,却丝毫不在意享受,天天拎着个破葫芦在街上闲逛,逛尽了这城市里每个集市,饮罢了每一间酒肆的镇店之宝。他鼻子灵,顺着逸散的酒香到处游荡,可舌头却生得钝,乡下米酒与顶尖梅子酿在他嘴里尝不出味道差别,反正闭了眼就是闷声一口吞。

  他是个懈怠惫懒的小剑客,可手中握着的毕竟还是百兵之主,执剑之人似乎都藏了一口气,誓要匡扶正道,踏这世间一切不平之事。他黄少天入了剑道,却不像其他守业之人一样修了剑心脱离世俗,相反,他将己身沉进了人间烟火里,最爱京城绿豆糕,肘子牛肉八宝鸭,倘若酒在手,那更添三分剑的利气。

  他想杀右相府上两个爪牙已经很久了,也从不在喻府里掩饰自己这点心思,喻文州不可能不知道。除了这天天看诏狱耳目闭塞的卒子,外边天下谁人不知喻相府上养着个不出世的剑客,他剑法又光明正大,即使行刺杀之事也清白磊落,对喻文州来说,如果不想得罪人,最好的是不摆到明面上撕破脸,再不济也得摘清自己和他的关系。

  可他什么都没做,先是任凭他一剑杀凤凰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京都,而后更是于雪夜来见他,他要做什么没人知道,连黄少天也不知道。那半截绳子由三股细线扭成,红黑白三色,断口处摸上去毛刺刺的,就像绣娘随手绞成的一个绳头,看不出名堂来,黄少天盯着它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将那截绳子塞进了怀里,双手垫在脑后。

  喻文州就是这样的人,他所为之事皆有动因,但果可能结在五年或十年后。路途艰难杀招凶险,如今奸贼当道,他一介江湖人插手不了庙堂上的风云,只能斩其副手,盼着有人能脱出桎梏将恶连根拔起。

  彼时他结识喻文州挺久,那人已经当了个官儿,尚怀着一腔还未冷未歇的热血,拎着缠着破布的剑和他提了这事。喻文州正拧着眉心誊抄奏折,闻言搁了笔,眼神沉静语气不起波澜,只轻声道,“那人……不会是我。”

  “你都这么大的官儿了还顾及这么多?”黄少天从桌上碟里捡起了个酥饼,一点一点掰着吃,扬着眉毛一脸痛心疾首,“你说不是你是谁,你们左相右相神仙打架,下面平民与小官怎能插得进手?”

  “从来都不是我。”喻文州抖开纸页,他椅后屏风上正绘着山水,随手一指几个地方,“祸从朝中出,火从民间起,我为他所忌惮,一切都不能尽力而为。我只能扶起将星,让胸怀正气之人进入这朝堂,不说眼前,且赌日后。”

  他有他的顾忌有他的盘算,而暗线总铺得太长,凡眼看不清楚,也无需去看清楚。回过神来的黄少天抽出手将绳子打了个结,绕在指上转了两圈,低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九。”

  他是个剑客,不是谋士,也没有太多心机,眼界窄得看不清楚喻文州走的路,但路只有一条,这么陪着走下去就对了。少年郎心里天地广袤,可也小得只让一人来居。

  次日大理寺中,左右相这点破烂事儿早理不清楚,圣上正忙于烧青词祭天,随手一道旨直接委了人来审,黄少天借兴杀人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这事经过被人们宣扬了千百次,早已无需再劳他多叙述一遍。

  右相怕他临死前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怯了场不敢来,只派了与凤凰齐名的另一位苍龙坐在上首代他行职,与一身锦袍走哪都晃眼的凤凰不一样,那中年人穿得素净,可黄少天还是觉得心烦,垂着眼也不往上看,诏狱里的卒子都服他勇毅,不上刑不上枷,他周身干净清爽,看上去不像从狱里提出来的囚人。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抵是别人去大理寺前能享受一顿断头饭,而他只能感慨一句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大有火腿滋味(注1)。

  而他身上无剑,也不能贸然出手。黄少天抬眼转了一周四方,只见苍龙左手旁喻文州正掂着一卷书册,感到他看了过来,那人也恰好抬头,一双澄澈的眼看了回来,笑了笑,将手中书卷放在一旁案上,抖了抖纸页,掉出个绳结来。

  还是三股线绕成的,和黄少天那半截绳子不一样,书页里夹着的那结已经泛黄了,天气正寒,喻文州青袍外多披了件鼠灰色披风,脖颈间围着一领白狐皮,取了那绳结一点点解开。阶下黄少天膝盖硬,不跪天地也不跪百官,低着头冷冷扫着大理寺地上青砖缝中血痕。

  他练剑时能在数九寒冬滴水成冰的天气日日晨起,喜欢上喻文州时能踏着帝京第一缕熹光从城北一路奔到城南给他买最好的枣糕春卷油酥饼,再一路揣在怀里热乎着跑回右相府,可现在懒得听上首那人的陈词,懒得感受周围人的目光。

  还用得着听吗?他剑除大恶,可大恶尚在,一转身就成了审他的人,结局除了一死还有什么选择吗?上首投下朱签,他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语不发的喻文州,懒洋洋叉着手站在原地,吝于弯下腰,只伸出脚斜地里一勾,伸手将朱签抄在掌中。

  他这一勾动作过大,掖在怀里的那半截绳子落了出来,结打得不紧,昨日又揉来搡去折腾了半天,三股线在空中松动脱开,落在地上时已经散开。四周人看不清他怀里掉了什么,只道这人手段莫名,散开时一片哗然,黄少天攥着那朱签,悠悠在手中转了个圈。

  手中这签从王朝开代时就用起,这么些年来被人手摩挲得光滑,签色朱红,在王朝历律里是死刑象征,他无需再做多余的确认。

  他看了看喻文州,只见那人垂着眉在拆绳结,握笔的指带了薄茧,却依然灵巧,一勾一带就把陈年旧结理了个清楚。喻文州埋头专心理绳结,未往他这看来,那样子不像是想和他划清界限,却也不像漠不关心。

  黄少天晃晃脑袋,在心底叹了口气,掌中朱签的轮廓生硬,硌得手心发疼,还憋出了一点汗。

  他忽然不想等喻文州了,那人心埋得太深,即使凑近了也靠不上,但都在一条路上,倒不如大步行。

  如已剑只剩最后一招,那也要先为他斩开荆棘驱散阴霾,这是他们在少年时便约定好的。喻文州总做着最坏的打算,用比平常人多几倍的时光读同一本书,然后摇首幽幽叹气,“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九。”

  那时黄少天总呸呸呸地嫌他说话晦气,说他没事总皱着眉像忧国忧民的老头子。他剑法极好,但对剑却不那么好,总邋里邋遢地用破布裹着剑鞘挂在腰间,冲喻文州拍拍因吃饱凸出的点肚子,“有我在。”

  这厢他打定了主意,四周人正向远方散开,长阶上空出块地,他掂着手中朱签,又恢复了那副带着笑意的样子,眼里藏着凛冽寒芒。

  “苍龙啊……”他挑眉笑道,“那我斩龙炮凤,做个全套吧。”

  他忽然动了,诏狱卒子敬他是个磊落剑客,又闻喻文州在场,以为有人能制住他,连镣铐都不加。剑往往走轻灵一脉,他一动如雷霆,来得迅疾声势也大,手中无剑便用朱签来替,破风飒然,一点都不逊色于他人手下青锋。

  那阵风须臾间吹过长阶,直扑坐在最上首的苍龙。少年剑客曾扶醉一剑杀凤凰,出手快得连人目都难以捕捉,此时变生肘腋,谁都反应不及。

  周围人对视一眼,方犹豫着是否要拿起武器,却见长阶上有血滴落。

  他掌中有风,风后带血,拼到死处时随手拿了柄木签也能结果奸人豢养的顶尖杀手。

  可此时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一旁喻文州已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鼠灰色披风解下放在椅背上,对上首那无人能挡得住的少年伸出了手,淡淡道,“杀完了?走吧。”他随手将解开的绳结也往桌上一放,指了指方才从黄少天怀里掉下的那半簇绳结,三股线打开后落到地上,远远望去看不真切,仿佛嵌进了青石砖内。

  但细细一看却不是如此,有胆大的官差踏上前一望——

  那红黑白三色细线形虽散开,但尾端仍缠在一起,说来也奇怪,地上分明没有裂缝,可绳结尾端却牢牢扎进了石中,自三根分开的线中长出了一丛嫩芽。

  喻文州挑着眉,唇畔带了点微笑。他一掌平托,从绳结尾端长出的新芽迎风一晃,倏忽间长成青藤,舒卷下扑如龙蛇俯地,尾端伸出柔软的枝条,眨眼开出满枝繁花。喻文州闲闲摘了一朵,弹指将其挥落,冲着和众人一同呆滞的黄少天挥了挥手,“还等什么?”

  少年剑客愣了一会,随手一丢手中朱签,瞠目结舌,“你这个……是什么名堂?”他挠着头喃喃自语,“说实话……最开始我以为你给我送这个是想让我找机会上吊。”

  “这是神仙索。”喻文州微抬着头看他的眼睛,轻声道,“其上可通天。”他摇了摇头,“听得烦了,既然爪牙已除,又避无可避,不如就一去了之。”

  世人只道他会试折戟而归,堕了从小得到的“神童”之威名,却不知心怀天地的少年自那时便学了一手江湖障眼法。他看得远,从没指望能凭一己计策匡扶世道,也没指望能全身而退,被逼到尽头时也不过想着保全几人罢了。

  神仙索,不锁神仙,光渡凡人。在这世上流传了这么久,一端为绳结,一端为机关,遇青石则生枝丫,其上通天,一索如云,刀劈斧凿俱不断,非其主其客不得上,古时亦有人借它脱身逃狱。

  当年乡野小肆里,他与他初识不久,喻文州黄少天都游荡在外已久,腰间盘缠不多,二人凑份叫了二两卤牛肉,酒却要的是最好的,喝到尽兴处,黄少天拍了拍腰上的剑,迷迷糊糊地一头磕在桌上,低低道,“我剑誓杀狗,要是被咬了怎么办?”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替他缠好剑上布条,拍了拍少年喝红的脸,笑道,“那时,自有出路。”

  黄少天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趴在桌上晃晃悠悠地又打翻了个坛子,拉长了语调道,“人生不如意,十中有八九。义士死故友,多情生怨偶。肝胆煨冰雪,燕歌催白头,少年抱剑去,风霜识老叟。名将迟暮疡生肘,座下白骨听折柳……”

  喻文州悠悠推开杯盏,醺然酒气里他轻声接道,“今日饮罢今日酒,逢一人,堪无忧。”

        这可不,杀了人就跑,真刺激,真出路。

  注1:这里窃了金圣叹先生“腌菜黄豆一起吃,有胡桃味道;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滋味”一语。

  注2:“神仙索”一概念出自唐皇甫氏《源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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