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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锦衣夜行

本来是写来很应景的一个短篇,被我拖到了大年初二……好的,也算是写个甜饼复健,祝大家过年快乐啊!!!吃饱饱开开心心!!排版实在鬼畜我也很绝望……
文中关于锦衣卫的资料均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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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有雪,刀侧有血。

        黄少天坐在墙头,对着月光吹落刀上最后一滴血珠,他穿了身明黄色袍子,胸前绣着只二角异兽,扬起的朱红色长尾直摆到他肩头。他转了转头,看向渐渐被漆黑重云掩住的月,掂了掂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随手向旁碎瓦上一丢。

        他身前绣着的那东西在黑夜里依旧熠熠生辉,他漫不经心地挠了挠那异兽的两只角,垂目一扫,摇着头叹气,最后伸出手去又把刚才丢出去的酒壶捞了回来。

        他胸前绣的是飞鱼,其形类蟒,生二角长尾金麟类龙,其眼不畏雷,传说里与司审判的电神列缺沾了点关系。于是有心之人便将这飞鱼绣在服饰上,由上位者赏赐给特殊之人。

        黄少天就是这样的人,他所率领的锦衣卫是当权者手中最利的刀,而身为首领的他是那刀上的刃。同样一柄绣春刀在他人手中仅作为礼器使用,只因刀刃太薄韧性不够,稍有不慎就会撞上硬物有所折损,但他一双手天生便是为了执剑挥刀,出手角度刁钻得很,一剑落去不溅血,抽身拂衣去,身后起狂风,挥落他刃上血珠。

        他在诛杀朝廷敌人时从不迟疑手软,落地与收刀都轻快得像弹指一挥衣上鸿羽。每逢暗夜时他麾下其余锦衣卫总会换一身玄袍,唯他一人着一身明黄立于夜色里,亮得愈发显眼,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此时他却手软了。

        堂堂锦衣卫第一人,已经坐在国公府墙头喝了两个时辰冷酒了。这条街从来冷僻,来往行人颇少,他这怪异行迹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但晚来风凉,吹得他全身都不痛快。

        偌大一个国公府今天出奇冷寂,平时总在庭院里打理花草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他前些日子来的时候正撞见个小少年从厨房后门窜了出来,左手大碗盛着捞起来的酱牛肉卤鹅掌,右手提了一纸包白斩鸡,脚下跑得飞快,厨房里有人跳脚着追出门来,匆匆忙忙还提着个菜刀,走到门口却吃了那少年扬长而去溅起的一脸灰。半晌后他只听到那提刀的厨子倚着门框叹气,“真是累啊……”

        国公世子喻文州,年纪轻时匹马折扇去江湖浪尖磨砺了一遭,而后老国公夫妇在北漠对戎狄的那场战役中薨逝。圣上一道旨意将主帅之位传至他身上,彼时无人看好这温文儒雅的世子能治住那群血火里杀出来的兵痞。任万千流言蜚语加于他身,喻文州也只挥扇笑笑,不置可否,当日便驱马北上,进了已苦守一年的荒城。

        是夜战起,戎人击鼓,他身上走江湖时的白袍还未换成战甲,放下手边水墨折扇,拉满老国公传下的百石硬弓,修长指间扣了三箭。

        三箭连发。

        一箭射落戎人在风中猎猎扬起的大旗,一箭穿了奔在最前那狼兵枪上红缨,最后一箭力透奔马,由脖颈入,将那匹跑在最前的先锋骏马死死钉在了地上。

        城墙上喻文州缓缓收弓,连脸色都未变半分,向后退了半步,纷乱箭雨正好擦着他靴边落下。他将硬弓单手递给身边副将,又重新执起了纸扇,扇面上淋漓山水在风里一振,他轻声道,“开战吧。”

        他的战法并不像他本人那样斯文,外表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反倒处处都带了点诡谲之意。而后破了戎军,青年未卸战甲,千里直赴皇城述职,得了允许策马入禁内,他单膝跪于宫阙之下,腰背挺得像不为风动的青竹,推辞了所有赏赐。

        喻文州与当今天子皆师承老太傅,算来也有些情分,他向来将心思敛藏腹中,仿佛磨平了所有棱角。

        那十几年来众人倒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被他拒绝的金银珠砾堆在身旁,反低下头去朗声禀道,“臣无所求,若陛下欲赐一二,但求解开武举应试人的门第之考。”他扇尾一转,点向门外,“在庙堂之外,有无数寒门子弟拥绝世武艺,却一辈子只能困居江湖,不得披锦绣,不得簪花佩刀行过繁华之道,同有惊才,驱车无人掷果,碌碌平生,老死山林,国之大失。”

        同年武举开,百年来首次有寒门士子一路过关斩将杀到最后一关,于金銮殿下应对自如,青年一点都不像同辈身怀武艺的大粗人,策论不逊文渊阁首等大学士,只一合便摘魁。

        四周皆是低低惊叹的声音,上座人赐下朱纹黄底的飞鱼服,忘性大的年迈太监捧着卷轴上来核对姓名,而那人只抬目看着持玉笏站在百官最前的喻文州,轻声道,“我叫黄少天。”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群臣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喻文州慢悠悠地开口,尾音在一片寂静中回荡,他声音并不浑厚,清透得像江南天水,却更带了点华丽的鼻音和笑意,“陛下,社稷之栋梁啊。”

        坐在朝堂上的天子抬目向他望来,忽然便绷不住严肃的面孔,带着自得打量了黄少天一圈,道,“你说得不错。”

        什么说得不错?黄少天挠了挠耳朵,心下好奇但也不想去过多度测帝王心事,他寒门出身,之前从未见过金銮殿中的大排场,盯着老太监手中的圣旨看了半晌,忽然转首又看向了喻文州。

        群臣一阵哗然,却见向来以温雅面目示人的国公点了点下巴,单手把玩着玉笏,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倒转笏尾对那圣旨点了点,“快接,你的锦绣前程。”

        国公喻文州与锦衣卫首领黄少天交情不浅人人皆知,就算是个瞎子也能在当日黄少天受封时看出点门道来。锦衣卫向来行在百官与皇权之中,是书写罪责的册,是横渡生死的桥,是上位者施加在不轨者脖颈上的无形之刀,最忌讳的就是与百官中某一人过于熟悉,一旦有什么变故便容易横生枝节。

        身为锦衣卫首领的他每日都会接下灰羽信鸽的密笺,携绣春刀披飞鱼服行于幽夜,纸笺上往往会记录几个名字。当今天子的直觉准得可怕,从密谋通敌的将相到意欲政变的亲王都瞒不过他一双眼。依着锦衣卫的陈规,他黄少天带着一行人在子时扑杀进对象府邸,从未失手。

        但今日灰羽鸽赤足上绑的纸笺格外厚,写信之人不再用簪花小楷,反而是像宣泄一般大笔泼墨,字迹间游丝缀连,形态像生了点狰狞的爪牙的凶兽——

        国公喻文州反,今夜子时,稽查勿误。

        所谓稽查……从来都不打算放出任何活口。黄少天坐在墙头,他带来的一壶酒已在夜风里饮尽,剩了最后几滴蘸在指尖,恍恍惚惚掠过凉薄的唇。

        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其他锦衣卫便都会赶来,如果他要向喻文州报信此时便是最后的机会,再晚一点便会有先行探子来盯梢,那时再动,后果不堪设想。

        世人皆道他黄少天与喻文州关系匪浅,可又怎是匪浅二字能形容的?喻文州匹马折扇入江湖,于江南烟雨中撩开一江雾,正见个磊落少年坐在江上一芥舟头浣剑。

        他怀不世绝艺,修剑更修人,一身坦坦荡荡,肩挑霁月清风,对喻文州一扬剑锋权当是招呼。

        而后喻文州与他对酌,还不忘带了半坛久埋树下的梨花白浇予黄少天的长剑,拈着杯着看他,“好本事,怎么就不想着去闯个功名。”

        黄少天抖开剑上水珠,一直飞扬的眉目黯了一点,喃喃道,“想多了吧,我这出身怎么能去考武举,天下之大都在心中,可偏就缺了出路。”

        “出身?”喻文州晃了晃杯,轻声道,“那算什么?”

        那人当时只一句话不把富贵放眼里,而后果然也一箭平寇,一箭为天下举子荡平了武举门槛。世间寒士赞他之言纷飞如雪片,但喻文州只是想完成一个承诺。

       将那句“这算什么”履行到底,为他黄少天踏出一条路来,此后便放手让他独自去闯荡,这是运筹帷幄之人给予武者最高的尊敬。

        可数年后的今天,夜正冷,最后一滴薄酒在风里散成醺醺然的酒气,他已经迟疑犹豫了半天,坐在国公府墙头愣是不敢进去。

        他踏前一步惊动众人,就不算为国尽忠为圣上谋事,但他裹足不前,就是对不起喻文州。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心中那杆秤去称量的,他的功名前程,他的感情,孰轻孰重,又岂是这个把时辰能分得清的?

        黄少天长出一口气,一捋衣袖一跃下墙头,绣着朱红飞鱼的黄袍在空中猎猎飞扬。他手一挥,将那个喝空的酒壶反手丢在瓦片之上,这一步已经跨出,他很清楚自己这一跃下去是为了什么。

        既然称不清楚,不如就不算了吧,反正这世间一切都不若他重要,爱也好荣华也好,和他都不可分割。

        他这一跃下国公府大墙才觉得不对,院内一片冷凄,檐下却悬着微微发亮的大红灯笼,成双成对在风里摇摆。他怔了怔,发现自己弄出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好向前一步,推开院落直通主厅的那扇门。

        迎面亮起一朵焰火,几乎是擦着他鼻间堪堪升起,持着星火烟花的卢瀚文看着面色不霁的他,心里先怂了三分,蹑手蹑脚地向旁边跑去。

        主厅桌上团团排开虾饺藕糕八宝鸭,主位前卧着条松鼠鳜鱼,桌正中烧着炭炉,郑轩正手忙脚乱地捞饺子,徐景熙和宋晓为争一盘水晶蹄膀筷下生风互递眼刀,差点烧到他鼻子的卢瀚文跑去角落缸旁丢了烟花,拽了帘子遮着脸,一双眼骨碌碌地往外看。

        各人见他带着一身夜风的冷寂走进屋来,哗地抄起碗眼巴巴地看着正对门坐着的那人,“我说,黄少天来了,咱们能吃饺子了吧?”

        “吃吃吃吃吃吃!”黄少天抢上前一把扯过郑轩手中那盘饺子,“还不快收拾东西趁夜跑,我最多帮你们拖延小半个时辰。”

        宋晓抢到了最后一块水晶蹄膀,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黄少你说什么?”

        喻文州正从案上摸了个骨瓷小盏来给黄少天斟酒,闻言手一顿,淡淡道,“锦衣卫的事?你再看看那纸条怎么说的。”

        “就说你们谋反今晚就要被抄了,我就怕被别人看到今天一直掖在身上……”黄少天伸手进怀里去摸纸条,一脚踢在宋晓的椅背上,语速快得像竹筒倒豆子,“还看什么?等着大批锦衣卫来杀你们吗,都给我起来起来。”

        然后他忽然停滞住了,在风中展开的纸笺上什么都没有,原有那句“国公喻文州反,今夜子时,稽查勿误”莫名消失不见,他左右看了看,翻至背面,却找到了同样笔迹的另一行字——

        国公喻文州言,今夜子时,来府团圆。

        黄少天捏了捏手中纸页,面前喻文州已经斟好了酒,将小盅推到他面前,抓了他手中纸反复翻了翻,淡声道,“一面是提早写好,这种墨写时无色,到一定时间便显色,而后又褪色……”他摇着头,“今天是除夕,你天天在外独身奔波,都忘了今夜子时再忙的锦衣卫也要回家看看。”

        “可是我没有家了……”黄少天攥着酒杯轻声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喻文州哑然失笑,他一合折扇,一点点指过一列人,“郑轩,徐景熙,卢瀚文,宋晓,喻文州,还有这国公府……”他平平举起酒杯,“我当时怎么和你说的,不论出身,不看富贵,我认了你这一生,你便把这当个归宿。”

        他将黄少天端着的饺子放在了桌上,托着杯的手稳稳当当,一双眼就这么看了过来。

        “黄少天,我祝你余生平安顺遂,持公正之刃,却不受刀兵之灾。”

        “也祝我能和你,能再走马论武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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