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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宴龙忆故人 Chapter.06 赑屃见碑

现代玄幻破镜重圆兼狗血打怪流,一群老妖怪看夫夫腻腻歪歪谈恋爱带孩子的神奇故事。
开始翻老账了,终于能把标题名和文名为啥这么起整出来了……
传送门看这里↓
Chapter.01 囚牛乍鸣  02.睚眦奉剑  03.嘲风凭崖 

04.蒲牢负钟  05.狻猊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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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6 赑屃见碑
  
  黄少天生时世道尚太平,蓝雨初代首领魏琛刚退隐,只做一介游历江湖的术士,继任上来的方世镜善于造器,不住雪山之上,粤地的蓝雨处所中放了陨铁数百,日夜生着铸剑炉。那日叶修闲来无事,下了雪山一路踱来,讨了微草的香囊,吃了霸图的拳头,倒提着他那把形制古怪的伞,颠颠倒倒地来蓝雨蹭饭。
  
  方世镜是个好脾气,在庭中煮了茶款待他,一盏足以盛放丝云的薄冰瓷还未被茶水熨热,蓝雨中没来由地起了阵狂风,叶修解了千机伞上的搭扣,在地上点了点,伸手掐指一算,忽然长身站起:“哟,倒是有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小朋友出来了。”
  
  “你指点指点?”方世镜稳住红泥小炉,给他添了半盏茶水。
  
  叶修摆摆手,笑道:“你这里这位,我可指教不了,连神佛都点拨不了,自有天地造化来教他修剑。”
  
  那日,方世镜珍藏在蓝雨后山的数百陨铁尽数失光,变为凡铁,黄少天破剑胎而立天地,尽夺世间光华,举世都说他天生便是个该握长剑、驱妖邪的命数。
  
  大凡世间剑客,练至化境,剑与心意相通,有时便能修出护剑灵兽来,剑主破境杀敌时,灵兽便在一旁拂阵——有些时候也会有入了邪道的剑客杀无辜稚子炼成“剑童”之流,可逆天而行又不循道义,往往折寿而死。
  
  叶修的判词并未有错,黄少天五岁握剑,无师自通天下千百流派的剑术,满十岁时叶修特意下了布达拉宫,取被镇在蓝雨地宫中的“冰雨”赠他,他握剑方两年便以冰雨剑气饲出了第一只护剑灵兽。
  
  不同于所有典籍上曾记载的各色灵兽,他饲出的是龙,那条龙现身时,剑庐外下了大半夜的雨,山上汲来冷却剑庐的水如被长鲸倒吸而起,在空中汇成龙卷,只有小臂长的幼龙带着微腥的风扑进黄少天怀里,他自握剑起第一次主动将剑抛下,想了想,握住了那龙的前爪,爪上细碎的鳞片摸上去有些滑溜,只边缘异常锋锐。
  
  他想,大抵那小龙,生来也是披坚执锐的那一类。
  
  “蓝雨”的天终究还是太低,遮不住这泼天胆色与惊才剑术,少年剑圣十三岁时携剑拜别师长,独自进雪山去,赴一场与魔神和妖鬼的厮杀之约。他离开山门时,那条刚刚开眼的幼龙便窝在他袖中,这个年纪的小龙还未生出灵智来,只会听从他下的令,如他经常在各类戏文里看到的人偶一样,只空有一具躯壳罢了。
  
  他将那把举世无双的冰雨长剑随意裹了两圈布条,负在身后,团起手掌蜷缩进广袖里,去摸那只盘在他手臂上的小龙,龙鳞已经干燥了,长身仍是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和长剑几乎没有差别。
  
  “我就叫你囚牛吧,不反对就权且当你是同意了?”少年剑圣挑着眉笑,“龙生九子,你是最大的那一只,等我以后修成剑术,一定把剩下的八只都召出来与你作伴。”
  
  他手臂上盘着龙,提剑入红尘去,那是个不太平的时代,盗匪贼寇,野火四起,从粤地一路西行至覆雪万山之中,如一柄曳天长剑,挟了九天风雷,害人妖魔他杀,劫舍草寇他也杀,方世镜只教他在千波之中修剑,却未教他是非曲直。
  
  少年剑圣断人断事全凭一腔意气,不合眼缘的诸恶直接抬手便斩,不听分辩,也不收贿赂,他生自剑胎里,世间凡铁都能被他唤动,所经之处万剑龙吟,连老奶奶家的菜刀都没放过,滇粤两地魑魅饿鬼不敢撄其锋芒,只能任地盘被一人一剑一点点削去。
  
  那日剑圣上雪山,百鬼亦被逼上雪山,魑魅性情残忍嗜血,饿鬼修罗又偏偏在一旁推波助澜,失了猎物的鬼群便于茫茫雪原里自相残杀。黄少天住在冰壁高崖之上,自是没有妖邪敢来吵他清梦,只是整夜崖下狼嚎鬼哭,他听着满心烦躁,于星辰将散、白日将出之时翻身坐起,一抬手取了冰雨在手,走到崖边往下看去。
  
  原有的数千只鬼已经所剩无几了,占了躯壳的魍魉被同类扯出皮囊来,崖下远处一方雪域被鲜血染得红透,黄少天袖中的小龙被血腥气惊醒,在他臂上无意识地呀呀轻叫。死去的鬼躯都还未消散,雪山中四处弥漫着鬼气,黄少天拧了眉唤剑在手,也不御风,扶着百丈冰壁径直滑下,踩在松软积雪上,远方的血河一点点蔓过来,在寒风里迅速冻成冰,被飞雪掩住,他低头望去,只见一层薄薄的朱砂色。
  
  几百年后,当有人再问起这件事时,黄少天还是不知道那时他为什么会上前去看——放在之前,剑法大开大合,炽烈如沧浪拱日的少年剑圣嫌鬼物厮杀扰他清梦,只需一剑斩去,他的剑威已经修到化境,连雪山峰顶都会被夷平,还有什么会阻拦住他?
  
  可他偏就上前去了,他一身白衫行在雪原之中,本不太显眼,可万鬼却不由自主地为他分出一条路来,黑漆漆的不祥鬼气被少年剑圣弹指散开,他如捧星辰开暗夜,他即星辰,何处有暗夜?
  
  也就是那时的他,才有如此心性,少年甫入世道磋磨,善与恶在心中尚没有太大分别,除了扶弱帮贫以外,便只有除妖歼邪,可没有露出獠牙的妖邪还是妖邪吗,他并不知道,所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这些鬼物去闹。
  
  黄少天行至雪原尽处,抬目望去——那里有两只魑魅,仿佛没有感觉到少年剑圣正在逼近,兀自死斗不休,他站在风雪之中,震开落在长睫上的霜花,对着堪称人间炼狱的鬼丛血海之境。
  
  落了下风的那只魑魅,是他从未见过的——鬼之所以为鬼,是生来便是一团黑色鬼气,碰碰运气勉强幻化为人形,也只有丑陋形容,连附在人身上都无法遮去狰狞面目,一旦厮打起来更是打得血肉横飞,脏得黄少天浑身难受,杀一只要洗小半个时辰的剑。
  
  可现下他所见的那只魑魅,竟然干净得让人难以置信。
  
  那是只已经勉强化成人形的鬼物,没有寻常魑魅格外扭曲的面容,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如纸,眉眼轮廓俊逸文秀,先前与他厮杀的另一只魑魅敲下冰棱,钉进他的肋下。他已触到了幽冥之边,黑衣上有晕开的大团血花,可就算落冠散发,身着血袍,他依然有一段昳丽风流气质在。
  
  黄少天心头忽然一动,他扬扬长剑,将要逼近那只鬼物的其他魑魅驱散,上前去摸钉在他身上的冰棱,冰上为了钉住同类,被加持了鬼气,冷上加冷,他握惯了长剑的手指不太习惯这种触感,但还是茫茫然攥住了那支冰棱,用掌心温度去化钉在他心口一侧的冰。
  
  那魑魅被勾得极痛,周身黑气翻腾涌动,几乎便如沸滚的水,可他却像压抑住了什么,一肩牢牢抵在壁上,呼吸间比雪还冷,一句话要喘上许久才能说完:“为什么?”
  
  为什么出手救他?这出手狠辣剑法高超的少年剑客,本应该在第一次照面时将他斩于剑下,可为什么忽然心软了,同情一介最普通的鬼物?
  
  “没有为什么啊。”黄少天撇撇嘴,耸肩道,“我乐意,看你和他们不一样,不可以吗?”
  
  他全副心神都落在掌心冰棱之上,算岔了那些魑魅饿鬼的胆量,身后空门大开,他话音方落,四周飘雪一急,鬼啸乍起,雪中有杀气透骨而来,悬在黄少天头顶的冰雨长剑被鬼气震得长鸣不断,径直下劈,漫天飞雪里有鬼爪飒然伸出,已经伸到了少年后心灵台之上!
  
  赤血飞溅,带着炽热的温度,落在雪上“嚓嚓”连声,
  
  少年剑圣小臂上盘绕着的囚牛,不知何时从他袖中游走出来,现了原身牢牢将一人一鬼围在其中,囚牛本只喜欢趴在方世镜琴案上听古曲,偶尔抬起头和鸣两声,连神智都不曾拥有,此时却在半空里探下头来,它原身的龙头有黄少天小半人高,却在碰到黄少天面前时颤了颤,垂下头去。
  
  四面八方探来的爪牙挠碎了初生的龙鳞,滚烫的龙血洒在雪原之上,一时也冻结不了,原先与那鬼物相争的另一只大魑魅正伸向黄少天后心,可它什么都没碰到,傀儡般的护剑小龙立起半身,执拗而悍不畏死,将心脏一处展向鬼手。
  
  濒死的龙张开口一声长啸,半空中的冰雨终于坠落至地,山上积雪在龙啸中轰然崩塌,行事风光霁月的少年剑圣终于被激怒,雪山上旭日将出,他一出剑将大光明都硬生生压了下去,一人高的雪块从高处坠落,莽莽荒原上众鬼茫然向后退去,如牛油遇热铁,在炽亮剑光里被渐渐吞噬,雪山中惊起雄鹰和豹狼,一片混沌的神智里,都感觉到了这场天地盛怒。
  
  “等这雪崩时,又是一场难收拾的烂摊子。”有人站在冰崖之巅,缓缓撑开手中那把千机伞,平平伸手出去托了一托,变掌为指在空中划了划,坠落的雪块被他割成数块,在落地前便被狂风吹散。他撑着伞在崖边蹲下来,声音分明不大,可就传进了黄少天耳里:“喂,蓝雨的小朋友,消消气?”
  
  黄少天没有理会他,被捏碎了心脏的幼龙流尽了血,周身龙鳞枯槁下去,一双拳头大的龙睛对着半跪在地上的那古怪魑魅,伸长了脖子,似乎还想去蹭一蹭那魑魅的手掌,但它毕竟已经油尽灯枯了,呼吸顷刻间鳞片血肉没了心脏的灵力,簌簌落下,便只剩了一具巨大的龙骨。
  
  那彻底展开的龙骨实在太大了,叶修站在高处一眼都望不到头,他叹着气——黄少天此次出来什么都没有带,能劈开空间藏巨物的法宝又岂是说能有就有的,只怕这小剑圣什么都带不回去,徒受打击。
  
  龙血汩汩流完,黄少天一身素衣成绯衣,叶修跃下崖来,撑着千机伞为他挡去肩上风霜,似也找不到话来安慰这天资非凡的蓝雨后辈,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挚友别,同伴逝,我见了太多了。”
  
  “我以为我有剑,便能护住它,可到头我连它的尸骨都带不走……”黄少天站起身来,他一向是个乐天派,此时眉梢嘴角都耷了下来,看着那具龙骨的眼神晦暗不明,“至少护到它修出自己的灵智,我还能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
  
  少年剑圣伸出手掌来,掌心中游走着一团明亮白芒,隐隐现出小龙的轮廓形状来,他四处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始终没有说话的魑魅身上,迈出僵硬的步子,走上去将那团白芒放进那鬼物怀里。他心情低落,也不再说话,一侧目冰雨“嗖”地飞了上来,少年剑客向叶修点了点头,权且当道了别,剑风一晃,便不知去向了。
  
  叶修转着伞,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黄少天一走,那半跪在地上的魑魅便要撑着站起身来,彼时还是嘉世掌门人的叶修凑上前去:“你可知道黄少天为什么要送你这东西吗?这可是他原先留在囚牛身上的一道剑气,是护剑灵兽精魄所在,炼化后能将剑胎之力归为自己所用。”他“啧啧啧”了好几声,感叹了一句,“可了不得,你这只魑魅可了不得了,我该不该在这里先解决你?”
  
  那只魑魅也不答他,只伸手进怀里,隔着冰雪和霜风握牢了那人的那道剑气,半晌后道:“我不知道……”
  
  “那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大概是……”那魑魅低下眉眼,轻声道,“等他回来。”
  
  “不耽于平凡,心自蕴有火,你真是个不太一般的魑魅。”叶修伸肘捅了捅他,千机伞面在转了三圈后渐渐张大,掩住二人头顶,他慢慢道,“我那后辈,大概是没能保护好他那条小龙,索性将剑气给了你,起码让你能护住自己。”他话匣子开了也没打算关,又捅了捅他,“你叫什么啊,有名字吗?”
  
  那只魑魅沉默了半晌,黄少天留给他的剑气在掌中轻微跳动着,鬼物青年格外斯文的眉眼笼了一层阴翳——
  
  “喻文州,我叫喻文州。”


  
  十年弹指就过,这天下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可也不会久久浸在战火之中,关外铁骑携风雷而下,铁马踏过破碎山河,这江山和王座终是换了姓名。而这些和修道者们并没有什么关系,蓝雨后山剑冢里密密麻麻封着千百柄未出鞘的长剑——
  
  十年之前,蓝雨家的小剑圣一人一剑回到粤地,却没带上从不离身的那条空壳小龙,方世镜提着一盏灯站在门口等他,见他肩头尽湿,轻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提起了灯照亮他前行的路,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上次听韩文清前辈说‘上马饺子下马面’,魏前辈算到你差不多应该回来了,让我给你备了鸡汤面,吃不吃?”
  
  小剑圣茫然地抱紧长剑,声音听上去有些颤,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吃。”他双手向里拢了拢,“我想不通一些事……”
  
  “这世界上,能想通的事很少。”方世镜拍拍他的脑袋,猛地发现少年剑圣抽条得快,已经挨到了他肩膀的高度,“如果想不通,要么不去想,要么继续走,直到想通了为止。”
  
  黄少天想通了吗?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想通的,他生来善武却极为懵懂,在混沌里提剑匡扶乾坤了许久,从未有人告诉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好在方世镜和魏琛终于发现了这件事,抢着教他为人道理和诗书经文。
  
  他在蓝雨后山剑冢里闭关十年,再出来时身后紫云万重瑞气千条,那把由叶修不远万里,从雪山上送下来的冰雨长剑与他心意相通,青年已经褪去了志气,眉骨完全长开,少年时的稚嫩天真被剑冢中的千百道剑气完全磨去,长锋发硎,淬过火的剑刃点上一把水,哗啦啦散开一股炽热的凛冽来。
  
  他身后跟着八条龙——常人能修出灵兽样的护剑兽都实属难得,他十年淬炼,竟是养出了八只灵兽,神采飞扬眼有悍威,金色龙鳞波光闪闪。方世镜站在剑冢门口等他,他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拍黄少天肩头了,那青年将自己完完全全淬成了一把长剑,摸着下巴想了想,幽幽开口问:“要下山去?吃不吃饺子?”
  
  “吃。”黄少天答得还是那样干脆,他一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身上冷然剑气顷刻间散去,但他却不急着走,转过头唤了一声,“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出来见人!”
  
  方世镜差点被一拥而上的八条小龙拱翻,脚下一个踉跄才稳住,最凶猛的睚眦绕过他的肩在他手掌心舔了舔,铸剑师掌根处的厚茧痒痒的:“你想通了吗?”
  
  “没有想通,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避免命数里安排好的诀别,但是既然这魔出世,生灵涂炭,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便继续做诛邪剑吧。”黄少天耸耸肩,八条龙里排在最末的螭吻还未完全长成,顺着方世镜的手臂蹦上他的肩头,呜呜叫了两声,他探出二指勾住龙爪,眼神忽然有些黯了,“只是囚牛,估摸着还是回不来了……”
  
  已经完全修出了日后一剑曾当百万师风采的青年站在原地,周身光芒都暗了一点,“我原本便一直觉得囚牛的空壳子里没有魂魄,或者魂魄不全,本来想着让它修出灵智后能自己去找缺失的魂魄,可是天道似乎不给我这个机会。
  
  “那我只能,抓住我现在手中能抓住的,再让别人不用受这种难过的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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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写的时候姐妹好奇喻文州没有化鬼前的身份(其实可能纯粹只是觉得打架没打得血肉横飞很奇怪),设定是有,后面可能会写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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