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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记·四期】丛星

首先真的是非常感谢幻客给了这个机会让我能试着去写一下原著向——原著向真的是我没怎么尝试过的一个领域,我写东西一向天马行空信手乱来,能在第一次参原著向的本时就和这么多认真优秀的人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合十】

在写的时候我百般挠心挠肺思考人生最后到秃头【不是】,所以在考虑了很多后我还是用自己的某种风格大议论大隐喻走到底,以“老友”为中心,写得不如其他太太们好,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日常向,但是如果让我再重来一遍应该还是这样吧23333

最后谢谢哥 @i梨花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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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魏琛叼着烟,正要路过训练营。荣耀职业联盟刚刚兴起,不再是最开始匆匆搭就的草台班子,但一切还是像淌水过河,不下脚不知深浅。他们这辈人是从网游里杀出来的,燃着血卯足劲想挣出个头来,骨子里还是埋了点不可名状的江湖习气,就算是强行迫着自己驻足在他人定下的条条框框里,也太过勉强了——就比如这烟,原先的他觉得点就点不管其他的,现在也得略一斟酌了。

  蓝雨训练营离他们正式选手的练习室很远,平日里除了吃完饭撑着想遛弯散步的前辈们,也只有俱乐部养的猫愿意来这半眯着眼晒晒太阳——毕竟这层刚被辟成训练营,走廊地板和窗户玻璃都很干净,连延伸出去的塑料雨遮都能看出几分亮丽如新来。

  魏琛单手插着兜,站在拐角处看了看左右,耷拉着肩继续往前走。走廊里一片寂静,卧在角落睡着的猫被脚步惊起,一双眼盯着他看了片刻,懒洋洋舔着爪子走了,连叫声都欠奉半句。

  青训营下午的训练科目已经结束,此时少年们应该在食堂为了半只白斩鸡闹腾得天翻地覆,连魏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这条路。黄昏了,走廊上的灯却还未亮起,窗玻璃透进点夕阳斜晖来,那点余晖也无精打采的,曳进的零星光斑反而显得脚下这条走廊更加暗了,远处望去,走廊尽头有一间训练室亮着灯。

  魏琛推门时已经想好了说辞,比如“为了俱乐部紧张的经费,你们必须省下宝贵的电费”或者“食堂那么好吃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加训”,一切目的都是为了把这群半大的小伙子撵去吃饭。他就是再不羁洒脱,也知道连续加训对职业选手的生理心理双重负担,与其让心态还未完全成熟的他们加练一百遍然后愤而砸键盘,还不如就此让他们打消这念头。

  他拧开门把手时放轻了动作,甚至还掐熄了烟,本来想进去一人给一个栗爆,但真正进门时却愣了愣——

  一群人挤在一台电脑屏幕前不知在做什么,有人耳机还挂在脖子上,巴巴地扯了长长的耳机线凑了过来,少年们任性乱来,耳机线上乱糟糟的结看得魏琛直皱眉头。但更多人则是摘了耳机,从各自位上连人带椅往一边倾斜,好几次甚至扶着桌子才救回要摔下椅子去的尴尬局面。

  房间里很安静,却也不太安静,魏琛进来时没有人发现,一切只因背对着练习室那台电脑前坐着的人太吵了。这群青训营的毛头小子今天忽然来了兴致,结束训练后居然集体留下来打网游?魏琛撸着袖子正准备进去一个个收缴马甲账号卡,却在听到一连串声音后愣了愣。

  黄少天的那张嘴无论何时都停不下来,但相比他的喋喋不休,敲键盘的间隔太长了,甚至隔了很久才听到他拉一下鼠标“咔哒”放开的声音。他是训练营里最首屈一指的选手,此时也并未分心去做他事,埋着头盯紧屏幕,身旁靠过来几个脑袋,黄少天松开鼠标挨个推开,压低了声音:“嘘,来了来了,快回去守着,丢了我要拿你们是问的。”

  旁边有人在笑:“你还怕抢boss不成?”

  黄少天一脸认真地继续推不断凑到他电脑屏幕前的脑袋,看不出嬉笑神色:“我很认真的,时不可失机不再来,抢到了你们奖励我一顿饭,没抢到你们安慰我两顿饭。”

  两个凑过来的人“嗖”地往回一缩,“呸”了一声,没有前辈盯着,没有千篇一律的枯燥项目,少年们轻松了不少。黄少天撇了撇嘴,转过身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线平原,boss移动速度不快,后方裹挟着大队不敢贸然出手的人马,宛如一个墨点后跟着千层的浪。

  魏琛想了想,最终还是退了出去。照他的性子,其实冲进去一声吼把这帮小子吓得人仰马翻、游戏角色纷纷抽筋才是常态。但不知怎么地,他没有上前拔他们网线收他们账号卡,反而是退了一步,回到了走廊上,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他望了望走廊窗外,G市的夏天黑得晚,奄奄的黄昏每次都得拖上许久,但或许是他在房间里待了有一会儿,退出时走廊已经全黑了,头顶的白炽灯随着他拖泥带水的脚步声挨个亮起。楼梯拐角处开了个窗,纸箱子围成的简易窝里,猫正抬着头看他。

  他在窗旁停下,推开窗户往外看去——迎面扑来的风有些热,就像他血里带着的那些东西,炽烈、勃发,从未熄灭过。只是黄昏再长,撑着白昼的一点余温再久,再怎么看上去难以割舍开,也会有结束的时候,而此后是漫长的夜,只是看上去冷寂,却于暗处生丛星,总能照亮这方地。

  黄少天间歇敲着键盘的声音被他自己的喋喋不休盖过了,如果不是戴着耳机,真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听到来自游戏里的动静。旁边几台电脑前坐着的人掏了掏耳朵,按捺着想上去捂住他嘴的冲动——那时候荣耀里垃圾话说得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叶秋,一张嘴喷得魏琛拍桌子骂娘。黄少天的聒噪虽然不像叶秋那样气人,但胜在量大,让人听到一半就想出声打断他。

  训练室里嘈杂成一团,最墙角有个人瞥了一眼方才被魏琛关上的门,摘下耳机,长舒了一口气,摊开手边的硬皮笔记本写着什么。

  蓝雨少年们在说话,黄少天甩了甩手,摇头晃脑地吐着“抢boss是体力活啊体力活”之类的抱怨。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是坐在开足了冷气的训练室里,他掌心还是握了一把汗,甩甩手甚至凉丝丝的。

  像什么“纵横荣耀的抢boss猎手被一记六星光牢困住”这种黑历史,最好有生之年都不要出现第二次了。

  或许是黄少天不太对劲的情绪影响所致,被众人七嘴八舌话语填得闹哄哄的训练室忽然静了一秒,这一秒安静太彻底了,一声拉拽鼠标的音效显得有些突兀。

  砰!

  黄少天一巴掌差点拍在键盘上:“我去!谁开的枪?”

  角落里有人合上了硬皮本,将笔夹在封皮上。他不像这帮人一样刷了马甲账号卡登陆游戏,反而开的是一般的手速训练软件,听到黄少天这句高喊时只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身边另一个人的电脑。

  他们坐的这个地方离黄少天的位置很远,黄少天无疑是训练营里最受人青眼相加的未来王牌,训练时往往被围得水泼不进,凑热闹三个字一向不太适合喻文州,在群星璀璨的训练营里,他只能算是最渺小的那颗,每次选拔都是险险过关,甚至连队长魏琛都亲自来劝过他。

  他不是黄少天,身边当然也没有众星拱月的盛景,一贯冷冷清清。但今天他身边坐着另一个少年,屏幕上视角切得眼花缭乱,喻文州一扫之下有些讶异:“弹药专家?”他左右一顾,讶然道,“刚才你开的枪?”

  那少年眼睛迅速眨了眨,微拱着的脊背暴露出了他的紧张,噼里啪啦敲了半天键盘才能抢出一句话来,三分绷得死紧的尴尬,七分倒像是无奈:“我手滑,真是压力山大⋯⋯”

  喻文州看了一眼他的技能列表,在如今乱糟糟成一锅粥的惨烈局面下,这人每个技能的冷却时间还计算得刚刚好,面上懒洋洋,指尖却呼啦啦带风,技能落点分毫不差,只是这垂着眼皮兴趣缺缺的样子看着着实逗人。喻文州长叹一声,忽然便来了心思:“要不你强行踹主机下线?”

  “再怎么压力山大,偶尔也要来点干劲吧。”那少年嘟嘟囔囔着,样子看上去是去神游了,也没太把喻文州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过了一会,他忽然停了手边的操作,咔咔咔地摁着鼠标,整个脑袋都转了过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喻文州:“你居然会讲笑话?”

  “⋯⋯”

  “哎不管是谁开的枪总之仇恨现在在我们公会,先照着往死里一顿胖揍总没错!”房间里另一边黄少天摩拳擦掌地喊着,不知道是给队友打气鼓励还是单纯不能闲着嘴想叨叨两句。

  郑轩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重新敲起了键盘,只是敲着敲着眼神便瞟了过来,四下望了几眼,看到喻文州重新打开了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手速训练小软件,再次翻开硬皮本,张了张嘴道:“你这是在⋯⋯”

  “例行加练,罢了。”喻文州轻声回答他,句末甚至还加了个很云淡风轻的语气词,可郑轩却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分量。

  郑轩回过头去晃了晃鼠标,忽然觉得重了不少,甚至一边黄少天聒噪的“食堂八成已经关门了!我们打完就去撸串!”的宣言听上去也没有那么吵嚷了。


  02.

  苏沐橙从街上回来时包得严严实实的,羊绒围巾把那张脸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即使是大冬天也围了一脖子汗。正撞上叶修刚从训练室里走出来,陶轩早上在开会时板着脸收了他手上的烟,他也没有囤货,嘴闲不下来,手里拿着半个苹果,见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她时,随手把苹果往嘴里一塞,上前来帮她拎包。

  苏沐橙往回一缩手,侧过头看着他,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又拿我的苹果啊,这回的怎么样?”

  叶修应一声吞下去一半,含含糊糊地道:“太沙了,还不够甜。”

  “那下次你买。”苏沐橙耸耸肩,反手将白色挎包往肩上一搭,放下了另一只手提着的购物袋,“老在电脑前坐着,吃点梨生津止渴,记得分给大家啊。”

  叶修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左手菜市场红色塑料袋,右手高档挎包小礼盒,脖子上还松松垮垮束着条围巾的诡异模样,接过袋子打开扫了一眼,揉着鼻子道:“你带着大包小包去逛菜市场也不嫌累得慌⋯⋯”

  苏沐橙已经走了过去,这两年她脸上圆润的少女式婴儿肥消下去了一点,下巴收尖,侧面看去鼻梁挺挺。她围巾捂得死紧,憋得不打妆也从肤底透出点粉色来,带了点微红的鼻头莹润得像颗玉珠,踮着脚一步一跳的,闻言只背着身抬起手挥了挥:“我得给秀秀寄东西去,你记得分梨。”

  “又寄东西啊?哦对了,你今天收了个包裹,帮你放房间了。”叶修匆匆忙忙补了一句。

  “秀秀可是经常给我寄礼物的。”苏沐橙晃了晃手中挎包,“今天逛街时看到个东西很适合她,干脆买了。”

  “我说姐姐你现在也算是个职业选手了,还是经常上广告上电视的那种,天天去逛街买水果真的好么?”叶修拎起一袋梨,想了想先掏出几个来追着她一蹦一跳的脚步,寻摸着想塞进她背包里,一碰之下“嚯”了声笑了出来,“这么重?”

  苏沐橙瞥他一眼,停下脚步掰着手指头咕哝道:“又不只是秀秀的⋯⋯”她转了转眼珠,一笑露出一口瓷白的牙来,前前后后打量着叶修,戏谑道,“认识你的人倒少,要不你出去挑水果?”

  “免了免了。你这么在乎,怎么不亲自送去?”叶修手上握着俩梨,塞进去也不是,捧在掌上也不是,想了半天只好悻悻塞回塑料袋里。

  苏沐橙攥着拳往手心里一捣,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有道理。”

  叶修皱了眉去拉她,一连用了三个问句:“你不是吧?还真要去?训练呢?”

  苏沐橙想了想,竖起一根食指挡在脸前,若有所思道:“也有道理啊,不能乱来的⋯⋯”

  “所以你不管是用X通还是X达还是这个那个快递,总之给楚云秀送过去吧,自己送去的念头还是赶快打消了。”叶修伸出手去推她肩头,姑娘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一甩包继续向前走去,高跟鞋踩得踢踢踏踏地响,听上去竟有几分韵律感。

  叶修有时候真是好奇,到底有什么东西能为难到苏沐橙和楚云秀——这两位能把高跟鞋踩得虎虎生威的姑娘。苏沐橙原先是白裙子平底鞋的素淡小姑娘,天天拎着饭盒到网吧给苏沐秋送饭,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奇了,一份饭菜能被苏沐秋用筷子划拉成三份,每天在桌上和那位天才少年互相唾弃捶着桌子聊构想,苏沐橙也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弯了那双眼睛,还未长开的五官只能看出清水般的澄澈干净。

  而后他一手打下嘉世的三连冠,问起她是否要拾起沐雨橙风踏进这个职业圈,小姑娘交叉着十指托在腮下,眨了眨眼道:“可以啊,在你身边跑跑龙套,为什么不呢?”

  他是什么时候看漏了苏沐橙身上流淌过的时间?那年迎着网吧里大小老爷们儿的目光,拎着饭盒踩进大门来,嘴角还藏了一点微笑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好几年过去,就算是无心插下的一截柳条也应该长大了。叶修拎着那袋梨站在路口,窗外的天白茫茫的,叶上结着还未化去的霜,雪倒是没下下来,但风也足够冷了,只是这阵冷风过去后,新的春也合该要来了。


  楚云秀收到苏沐橙短信时正在挑鞋,旧高跟鞋磨得厉害,她戴着墨镜偷偷钻进商场里,瞧着卖鞋的女柜员看上去不像打荣耀的才松了口气摘下眼镜。半人高的换鞋镜子里倒映出她挑出的一排备选鞋来,一水儿齐刷刷的黑色,她左右打量两遍,一时也挑不出哪双最好。

  手机响时她眉心一拧,下意识吐出一口浊气来。她离开烟雨俱乐部才一个早上,就接了来自老板经理和队员的不下五通电话来,上到训练营选拔事宜,下到某位开车技术较差的女队员新手上路刮蹭了别人,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进烟雨时年纪不大,却很早就被赋予了队长的重担,新人见了她亦得躬身喊声“前辈”。既来之则安之,她一手接下前人留下的风城烟雨,让自己成为更加刚硬坚强的那类人——纵使这种风格和她本人的性格实在格格不入。

  苏沐橙的短信来得突然,楚云秀摸出手机看到备注时忍不住一笑,方才有些紧张的神态缓了下去,松了一直提心吊胆的那股劲。

  苏沐橙:给你买了点东西记得收啊,还有,上次说的电视剧后续是什么呀,忘了追了,直接问问剧透。

  她就是这样,发个短信,几句委实稀松平常的话语都能品咂出甜味来。楚云秀偏着头想了想:上次介绍的那个民国虐恋电视剧,某当红炸子鸡出演的大少爷男主和楚楚可怜小白花女主虐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其中间隔了如山的国仇家恨,整整八十集的超长篇幅,算上一集开头一集结尾,大概有七十五集在嘶吼着“你为什么不爱我”。

  她想了半天,摇着头腾出手来老老实实回复苏沐橙:不记得了,不过接档的那个电视剧好像也不错。

  楚云秀回完短信一低头,正瞧见地上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高跟鞋,她开了摄像头咔嚓咔嚓连拍,一串彩信直接送到苏沐橙手机上:选哪双?

  “当你解决不了选择困难症的时候,就把这一难题留给别人。”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很适合正在购物的女性。楚云秀想了想苏沐橙上次在外逛街时,边逛边给她的QQ留言,她结束训练后一开手机哗啦啦蹿出99+图片消息的惊悚场景,觉得选个鞋实在是小事一桩。

  苏沐橙回的很快:左数过来第二双。

  楚云秀低下身看了看——平心而论,她个人更喜欢的是左数过来第一双的设计,而苏沐橙选的这双出奇干净,连多余的缀花都没有,不像是她一贯的审美风格。她伸手将其他鞋往旁拨了拨,只留下这两双鞋,握着手机回她:为什么?

  苏沐橙:我也选不出来,抓阄的,那双正好中彩啦。

  楚云秀没有再回,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战队经理来了电话催她回去商讨战术。她很清楚,烟雨这支战队存在着一些弊病,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有一些人试图翻越过“专业”与“非专业”中隔着的那扇墙,但她站在墙下,每每都挡着那些往战队体制内张望的目光。

  只是总有一天,会挡不住的,但能有一天是一天吧。

  她匆匆忙忙站了起来,重新戴起了墨镜,将左数第一双自己挑中的鞋拎了起来,想了想又放下,指着另一双对一旁女柜员道:“就这双吧,贵精不贵多。”

  她拎着包走出了商场,给苏沐橙发了今天最后一条短信:听你的了。

  这次姑且信她的抓阄结果一回,下次穿着这双鞋去和嘉世比赛,逛逛H市的街,不给她抓阄的机会,得彻彻底底解决一次选择困难症才罢休啊。


03.

  G市体育场里人声鼎沸,苏沐橙穿了件大兜帽的衣服,帽檐垂下来遮着她的额发。她买的是最靠前的票,身旁一般都是荣耀的骨灰级粉,个个环着胸聚精会神盯着实时转播的大屏幕,得亏了是这样她才能除去墨镜,将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摘下一边松上一口气,但一串比赛还是看得她十分紧张,进体育场时就先摸清楚了大致地图,单手时刻攥在口罩松开的一边上,做好一被人喊出“苏沐橙”就用三秒完成戴口罩起身飞奔的连续动作。

  场上楚云秀正在和喻文州握手,彼此对视的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火花,这场比赛从战术到操作都挑剔不出大毛病,只是缺了些能让观众燃起来的契机,就连苏沐橙身边坐着的几个蓝雨铁粉全场都没能咆哮几句,只是在黄少天用惊人手速边操作剑影步边刷爆公屏时小小地尖叫了一阵。

  但她不在乎啊。场上气氛太过平淡,苏沐橙一路舟车劳顿未曾休息,撑到现在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哈欠:她是知道喻文州的,相比起大多数拥有过人天资的选手来说,他一路走过来的路可以担得起“艰辛”二字,连叶修那张不饶人的嘴也偶尔感慨过他的辛苦。

  相比起喻文州⋯⋯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队伍第二位那少年身上,远远看过去就见到那人一张嘴没停下来,握着对方队员的手不住地说着什么,对方脸色铁青却还得强撑着体面的微笑,面对这个刚才在团队战里逮到机会送了自己一套连击的话痨剑客。

  苏沐橙扶着额抽冷气:任谁都知道,在比赛里被这个人一着抓住契机,抄着光剑冰雨打得血条哗啦啦往下掉,事后还得微笑着和他握手,这不是什么能被人用轻描淡写口吻讲出来的逸闻,反之,这真的是一个⋯⋯太悲惨的故事了。

  她在看台上坐着,台上也有人在看她,楚云秀和喻文州一握手,目光一转落在了他身后的观众席上。喻文州心细如发,挑了眉开口问她:“在找人?还是在等人?”

  楚云秀白他一眼,错开半步,瞟了一下旁边已经张着嘴跃跃欲试想要吐槽的黄少天,面无表情道:“你们蓝雨战队食堂的虾饺据说不错,可怎么就没能堵住你们的嘴呢?”

  “看到了没?真可怕,别过去。”郑轩站得远远的,避开了黄喻楚三人的圈子,拉着蓝雨的几个小辈和烟雨战队的李华蹲在一旁,在身上到处摸了一圈才记起来手机已经在上场之前统一交给了经理,皱着眉道:“我回去给你们留言,昨晚刚在网上发现了一家好吃的店。”

  他们这握手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还有急着想进行赛后采访的一帮记者在台下眼巴巴地看着。苏沐橙捂着嘴笑,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眼角四下一瞥,发现身边坐着的几个蓝雨铁粉还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反而趴着栏杆往前探出身子,揉着眼睛喃喃道:“这在说什么呢⋯⋯”

  苏沐橙一扯兜帽,戴了口罩遮去半张脸,趁着聚光灯还打在台上时佝偻着腰往通道里钻,现在还没什么人往外走,她要是不走被人堵住可就麻烦了。

  台上楚云秀懒得和一说起话来就没完的黄少天纠缠,对正在和郑轩谈吃聊喝的队员们招了招手,列成一排对追随战队到G市的烟雨粉丝们致谢,蹬着一双鞋哒哒哒地往台阶下走。黄少天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拍拍喻文州的肩,一脸正经:“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很有可能改变我们和烟雨实力对比的事。”

  喻文州也在列队,黄少天就像一串和谐音符里蓦然窜出的一声惨叫,插着手站在队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人往蓝雨队中一拨,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叶修曾经告诉我楚云秀看不到电视剧大结局有时会变得非常暴躁,我注意到她今天穿了双特别高跟的鞋,那是鞋跟吗?那就是两把匕首。”黄少天恶狠狠地揉着鼻头,“她今天打得相当奔放,如果不是我及时抓住那个漏洞,咱们十有八九就被她逮着治疗给上一通老拳⋯⋯”

  “⋯⋯”饶是喻文州和黄少天一起从训练营里层层选拔上来,已经炼就一颗千锤百炼不怕任何垃圾话的心脏,此时也忍不住失语了三秒。

  一旁的郑轩从经理手中接回了手机,想打开却意外发现昨晚忘了充电。他垂着头站在正副队长身边看他们当着一圈观众的面讨论毫无营养的话题,慢悠悠地将掌中手机转了一圈,摇头晃脑地长叹:“真是压力山大⋯⋯”

  楚云秀拎着包从体育馆选手通道里出来时,苏沐橙已经等着了,一手拿了杯装的冰淇淋,口罩挂在一边耳上,叼着个勺子,看到楚云秀从馆里风风火火地冲出来时噗地笑出声来:“你真急。”

  “不急能行吗?我可是听说了今天有小姑娘会专门守在这等黄少天出来,得亏了他每次都能长篇大论说上一堆⋯⋯”楚云秀戴墨镜的动作十分娴熟,拉着苏沐橙刚想往街上行去,忽然停了手缴了她的冰淇淋,“大冬天少吃点。”

  苏沐橙吐吐舌头:“刚才那个卖冰淇淋的阿姨也是这么说的⋯⋯”她鼓着腮帮子撞了撞楚云秀的肩膀,弯着眉道:“我下次和她说来一杯香草冰淇淋,只要香草不要冰淇淋,行了吧?”

  “我下午问喻文州,G市哪家店好吃的多,他和我说郑轩手机里有全套美食地图⋯⋯”楚云秀划亮手机准备打车,压低了声音和苏沐橙说话,“然后他和黄少天趁郑轩睡午觉时,试了一下午都没能摸出他的手机锁屏密码,也不知道郑轩的手机现在怎么样了。”

  “唉。”苏沐橙凉凉叹气,“真可怜啊。”

  “这个暂且不说了。”楚云秀挽起她,低着头从墨镜上方递了一记斜视,“你们嘉世今晚没事做吗?”

  “我是跑龙套的嘛。”苏沐橙就着她的手挖了一勺冰淇淋走,含糊不清地道,“况且打个飞的而已,也就是两三小时的事,我给你带了H市的小点心。”

  “点心呢?”楚云秀继续斜眼看她。

  苏沐橙耸了耸肩,有些没底气地小声道:“交给快递送到烟雨俱乐部了,毕竟不能拎来G市再让你拎回去⋯⋯”

  楚云秀打了车,拽了人往车后座里塞。二位姑娘戴着墨镜围着兜帽的样子看上去太奇怪了,出租车司机停车时甚至往后视镜里多看了几眼,就怕她们是来自什么新型碰瓷诈骗团伙的。苏沐橙刚出道没多久,又是一个人来G市,一上车大大方方摘了兜帽,看上去也仅仅只是个比一般人靓丽许多的小姑娘罢了,楚云秀扶着车门思考了片刻,往里推了推苏沐橙,大大方方坐到了她身旁的后座上,豪气干云地拍着她的肩:“来也不能白来,我们去逛街,逛完街带你去喝汤,郑轩鼎力推荐。”


04.

  饭桌旁坐着老神在在的喻文州,饭桌上趴着个黄少天;郑轩问服务生借了充电器,一手拖过一张椅子,猫着腰蹲在角落里找插头。饭桌上就差呈大字型展开的黄少天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他从刚才坐下时就一直在喋喋不休说这说那,讲得包间里服务生妹子脸上的笑容从生动鲜活一路走到了僵硬,可两位从青训营里练就一身防垃圾话金钟罩的队友听得连眼睫都不眨一下——郑轩从刚进门就开始满地找充电器,喻文州摊开一张本地的报纸看得聚精会神。

  苍天啊大地啊他黄少天到底为什么拒绝了前辈请的甜点和青训营小子们集资凑的撸串,巴巴地跟着喻文州来喝汤啊?黄少天撑着下巴,单手拿筷子蘸了茶水在餐盘上画圆圈,无聊到觉得脸上都被印出了个巴掌印来,第一百零一次以头抢桌:“你到底约了谁?吃饭还是打牌?三国杀还是UNO还是普通的扑克,不会还得陪着搓麻将吧?”

  喻文州用一种言语很难形容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折起了手中报纸道:“楚云秀。”

  黄少天问了无数遍的问题第一次有了答案,他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捶着桌笑:“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之前叶秋韩文清张佳乐来的时候你没约他们出来吃夜宵啊?就是盯着个妹子了吧,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约那个⋯⋯”他抓着头发努力在脑海里刨了半天名字,才勉强接上,“那个苏沐橙?”

  蓝雨气氛一向如此,铁粉心目中光芒万丈的王牌剑客黄少天在关起门和队友上了饭桌也是个侃大山讲八卦的好手,可惜他八卦的对象是喻文州,后者端起杯来吹开茶沫,神色出奇冷静,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个处于八卦暴风眼正中央的人,一句一句地解释道:“仅仅是因为,凑巧都是一个赛季出来的人。”

  “不不不不不,霸图那个牧师,就那个作息规律得像机器人一样的张新杰,还有这这那那⋯⋯”黄少天掰着手指一个个人头数过去,添了一句,“你都没作东请客吃饭啊。有问题,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喻文州啜了一口茶,轻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你当初满世界抢boss的⋯⋯”

  “喂喂喂不要揭黑历史啊,好歹怎么说也是烟雨一员,到时候传出去人再添油加醋往后辈群里一扩散,我不要面子的啊?”黄少天拍桌而起。

  喻文州缓缓接道:“除了你当初抢boss以外,还有一些意外也可以谈谈,比如放冷枪⋯⋯”

  角落里正在充电的郑轩差点坐倒。

  喻文州还在接自己的话茬,慢悠悠地补完最后一句:“⋯⋯以上都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你也会一时兴起啊。”黄少天被刚才那串暴击打得回不了神,撑着脸不咸不淡地吐槽。

  “谁都会一时兴起。”喻文州走到包厢落地窗边。

  他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就被人砰地推开,楚云秀拎着大堆纸袋子,裹着半身冷风挤进门里,苏沐橙跟在她身后,指尖圈了一绺自己的长发,扫了一圈屋内一人猫着腰在角落充电、一人端着杯子站在窗边、一人趴在桌上的诡异情况,问好就卡在了喉咙里:“你们⋯⋯好?”

  黄少天“嗖”地站了起来,搓了搓眼睛,喃喃道:“心想事成啊,苏沐橙还真来了?”他蹿到角落一把拉起郑轩往门口推,“走走走你去点菜我来倒水,别让女士久等。”

  郑轩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被他推得东倒西歪,扒着门往里探头,百忙间只来得及在黄少天的连珠炮里抢到一次空档,问的是苏沐橙楚云秀两个姑娘:“你们二位有什么是忌口的⋯⋯”

  黄少天继续推他:“每样来一份知道吗,你来请客你就不要这么小气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请客的?”郑轩莫名其妙。

  黄少天睁着眼睛说瞎话,急着想挖个坑给他跳的心态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把郑轩的肩膀锤得咚咚响:“就凭一会总不好让客场比赛的妹子请我们吃饭,哦对了我和队长手机没有充电器一会估计就没电了啊,这个钱包呢也在经理那,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就好好表现一下。”

  “无妨。”他身后,喝了一口热茶的楚云秀正在给苏沐橙倒水,在自己那个看上去小却能掏出各种化妆品的二次元手提包里摸出了两副扑克牌,“不分主场客场,不分男女老幼,谁输了谁付钱。”

  苏沐橙点了点人数,自觉凑到楚云秀身边,皱着鼻子小声道:“我帮你看牌。”

  结果是惨烈的,郑轩方才差点被黄少天洗劫了钱包,捏着牌的手指咔咔作响,喻文州好整以暇地一手茶杯一手纸牌,苏沐橙插着衣袋绕着桌子转圈圈,楚云秀手里就剩了一张牌,反手盖在桌上,指尖理了理发尾。

  苏沐橙看着手中一沓纸牌的黄少天,小声问道:“刚才他们轮着出牌,是不是一不小心跳过了你?”

  黄少天唰唰唰扔下手里的牌,指着面前一张张面孔,悲愤道:“不能这样的啊。”

  “很可惜啊,白天我就想好了,晚上如果输了就让你请客,如果赢了就让喻文州请。”楚云秀微笑着,她将一张牌直接亮了出来,往后一靠,做了个请的姿势,“也不用每样都来了,上菜单一半的菜就好了。”

  黄少天拍着桌子跑出去了,苏沐橙和楚云秀这才安静地坐好,过了良久,楚云秀忽然道:“请多指教。”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正在数地砖的郑轩摸不着头脑,却见喻文州一颔首,与那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对撞了眼神,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斗气居多,抑或仅仅只是场面的奉承话:“也请你多指教。”

  “我说真的。”楚云秀蹙了眉。

  “我也说真的。”喻文州认真道,他比出了一个“4”的手势,“从第四赛季到以后,还请你多指教。”

  今天虽然冷,但天气还是明朗爽快的,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闪烁的星。喻文州坐在最靠窗边的位置上,他侧转过身去,一只手端着茶杯,一点点平平抬至眼前,对着那片干净的天幕饮下了半杯茶去——

  方才黄少天吐槽的那句“你也会一时兴起啊”还在耳边。

  谁都会一时兴起,少年人心中自有方天地,身向着最光辉最向往之地而去,为此披荆斩棘在所不辞。但在还未踏出迈向未来的那一脚之前,没有人能胸有成竹地说自己这一脚下去,踩落的是陷阱还是花丛,彼时驱策理智的是情感,明明知道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果,但心中这一团火啊,点了就不顾及其他了。

  好在它一直燃到了现在,温度未褪半分,从他收拾行囊进入蓝雨训练营开始、当他人眼里备受奚落的“吊车尾”开始,那片天和那些星就存在着。

  直到现在,直到以后,都还一直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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